彭   宁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边城》 沈从文

　　一

　　不知为何，就觉得边城是一座适合“等待”的小镇。

　　于此，那在湘西风日中长养，如小兽般奔腾欢跃的翠翠，就凝固成了一个等待的姿态。

　　心上人远行，未有承诺，也不知归期。

　　但她不在乎，就这样一日一日心定神闲地等下去了……

　　如今矗立清水江中翠翠岛上，黄永玉创作的翠翠塑像，小姑娘捧花托腮、低头敛眉、娇俏含笑，

　　周身都透着安心等待的笃定与淡然。

　　就为这有期盼却不强求的“等待”，

　　边城的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三

　　当然，也有等到的人。

　　隆胜强，就在边城，等到了想等的人。

　　27岁那年，花垣小伙隆胜强把梦想中的“8号码头酒吧”，筑在了边城镇河街上。

　　对岸，重庆洪安镇的姑娘石静，是首批员工，却在2年后，变成了酒吧的“老板娘”。

　　爱情，就这么猝不及防，毫无道理。

　　你信，你等，她就会来。

　　广州大学旅游学院教授肖星，受邀参加湖南省全域旅游规划修编调研。

　　到边城已是晚上，同伴都休息，他独自挂着相机夜游。

　　深夜遇到时，我也独自在河街的木秋千上悠荡。

　　阑珊夜色里，老教授花白的头发很醒目，美梦得偿般的语调甚激动：

　　“自然，恬静，这就是书里的边城，梦里边城。”

　　二

　　我们到时，是早春三月。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也轻柔温润。

　　小镇静静的，河街、古巷、白塔、渡船、清水江、翠翠岛,

　　仿佛都陪着翠翠，一起在等。

　　河上有缓缓划过的船，巷口有轻轻窜行的猫，临街商铺飘来食材下锅时滋滋的声响……

　　在这里，居民也好，游客也罢，都会不自觉的，

　　就走得轻些，

　　走得慢些。

　　上翠翠岛得坐拉拉渡，拉渡的伯伯姓吴，是土生土长镇上人，也浸染着这小镇恬适安好的气质。

　　一船人渡，一个人也渡，即使你落了东西在岛上，独自要折回去，他也好脾气地陪你再渡来渡去。

　　我就真忘了水杯在岛上，慌里慌张跳下船去取。

　　身后传来他稳稳暖暖的声音：“不急啊，小姑娘，慢慢走，我等你。”

　　“我等你”，就这样不急不躁，不浓不烈，一派时光悠然、山河无恙的等。

　　像这拉渡的人，像这湘渝黔三省市边界的小镇边城……

　　四

　　这小镇，因书闻名，因书易名，终究和沈先生的《边城》分离不开。

　　所以，以“书里的小镇”入选第一批中国特色小镇，真是实至名归。

　　12年前，茶峒镇改名边城镇时，新建一座“百家书法园”。

　　百位书法家书写的《边城》全文，被篆刻在100块石碑上集中展示，蔚为壮观。

　　翠翠岛上，有另一块石碑，是黄永玉应对清朝举人石板塘的一副对联。

　　上联“尖山似笔倒写蓝天一张纸”，

　　下联“酉水如镜顺流碧海两婵娟”。

　　同伴细品后评价：“前面甚好，但‘两婵娟’对‘一张纸’，还稍欠工整。”

　　我，却偏爱这“两婵娟”。

　　身后，9米高的翠翠塑像，目光越过了小镇，

　　越过流逝的时光，遥望着心上人远行的方向。

　　眼前，这句“两婵娟”，正应该是书里书外人，

　　对翠翠与傩送，对世上所有等待与被等待的人们，最大的祝福与祈愿。

　　愿天下有情人，终能等来“两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