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卫东

“标哥”名叫黄标，本名黄飚。在偌大的山城里，不论尊幼，只要认识的人大多这样称呼他。

标哥和我，相同处在于：都是20世纪60年代末的人，都出生在湘西北的乌龙山大山深处，也都爱好文学。而区别在于：标哥的出生地是出土了37万余枚“秦朝简牍”的里耶古镇，用他的话讲，“打小吃、喝、拉、撒、睡都在秦砖汉瓦上”，他的家境好，是知识分子家庭，是当时令人眼红羡慕的不愁吃喝和工作单位的“居民户”。最后他成了作家，拥有了自己的文字。我与他刚好相反，出生在一个叫“塘口”，不一定在地图上找得到的地方，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没想却成为了“教书匠”……但我们一见如故，之后才晓得：我们其实还是亲戚，彼此应叫“老表”，我比他年纪稍长。

标哥和我是高中同学，同窗3年，他给人最深的印象是才气、义气、大气，做人做事、为人行文认真质朴友善，少故作姿态；他原来的名字是“黄飚”，我问“为么子（什么）改了？”他说得风趣幽默且不乏事实：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就得了一个先进，领奖时，台上的领导戴着远视眼镜，认了半天，来了一句“请‘黄风’同志上台领奖”。当时台下有人窃笑，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名字“难为”“难堪”了领导，于是领完奖，跑到派出所改了个世人都认得的同音字：“标”；这样一来，原来的本名“黄飚”就变成了曾用名。

一

标哥对文字有一定的天赋，自幼就喜好，常做绚丽的文学梦：初中时，在主流报刊上发表了文章；高中时，在校内外颇有了名气，以至于高中教语文的班主任老教师唐世金，不止一次地在公开场合讲：“你要是能得到名家的指点，定会在文学道路上少走好多弯路，应大有所为……”在他大一时，出版了诗歌集《燃烧的情感》一书——从此，算是走上了文学路。等到我们各自上了大学，有了工作后，联系少了，只匆匆见了几面，但他给人的印象依然深刻：四十出头，1.7米个头，戴365度近视眼，成熟帅气、稳重幽默且不苟言笑。

但从熟人和朋友多次的交谈中得知，标哥在当地颇具名望。直到去年8月，他的近45万字的中短篇小说集《凝望那方乡土》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我得到一本，打开后才大吃了一惊：好家伙！小说集序为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八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获得者——张心平先生所作，光国字号名头就有好几个。小说集收录了标哥公开发表的短篇14个、中篇8个，还有11个短篇、7个中篇没有收进来。序文中：“黄标很努力。黄标不容易。据我所知，黄标不论在本职工作中，还是在众多的社会活动中，都取得了不少成绩：所获荣誉称号100多项，担任政协委员等社会职务近20项。但他能够不沉迷于虚华，而是踏踏实实，持之以恒地坚持业余文学创作：发表小说文论等270余万字……”这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了，我随即给标哥发了一条短信：“少年的积累，青年的升腾，中年的沉淀，岁月的荡涤，留下了你，如一尊雕塑，一帧风景，藏于眼底，伫立吾心！”

二

今年春天遇见标哥，酒酣耳热后，他告诉我因某缘故，想出一散文集聊以排解。了知缘由后，我心戚戚然随之沉重起来，但还是说服他：“既然如此，就做。”之后也很少联系，就在快忘却时，收到了标哥的散文集《一扇窗》厚厚的一大沓书稿，共300多页，他说：“近30年的东西，30多万字，都是原来在国内外报刊、杂志上公开发表过的，提提意见和建议吧。”我知道，阅读这部散文集需要一份心境，一份人淡如菊的审美心境。

既然是已公开发表过的东西，水平和档次自然是低不了。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读完了这部书稿，看见了一个在荆棘小路上身背行囊、渐行渐远、倔强而熟悉的背影，而这些散文作品如标哥的人品一样厚重和谦逊。读罢《一扇窗》的第二天晚上，我从长沙回到了龙山，只是没叨扰他。当路过长沙路望见他的办公楼时，我在想，这大楼里面有一个人：多年来，各界对他的尊重、信赖与肯定，大多来自工作层面的接触，来自于他的努力、勤奋与真挚。如今他的散文结集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将会使人们更完整、更真切地看清了他、读懂了他：原来他手上从来都是握有两支笔，一支写着文件、材料、文论，一支写着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等。

只是令人诧异和不解的是，标哥在跌宕变幻、漂泊恍惚之中，即使身处温柔富贵之乡，心也无宁静平安之所的今时，一般人浑浑噩噩地混世，他却陷入了无穷尽的追索与探寻中，未免太苦了自己。直到读完《感悟文字（代后记）》之后，才有了答案：标哥分明就是一位智者一位知交，坐在对面，目光直视着你，没有矫饰和虚伪，没有距离与隔膜，每行每段、一字一句都是向你掏心掏肺地说出来的。从乌龙山的一名文学青年，到如今的一位有名望的机关干部，再到多个的社会头衔，难得的是，他的眼神至今没被世风污染，他的内心至今没被俗尘遮蔽，他的文学创作动机至今仍是纯正的民族的：这都缘于社会本源和文学本身。

可以这样讲，文学是标哥追寻精神家园的最初的依恋，也是守候心灵故乡的最终的归宿。散文集冠名“一扇窗”，就显禅意和哲理，立意高远；读完所有文章后，甚觉贴切。集子里的篇什绝不是独立的心情文章和率性之作，从来都是充满了对人生的执着追求，对人生的理性、知性和爱恋。比如：《年，年》《一扇窗》《呼兰河》《早春崀山》《书院探微》等。同时，也不乏闲暇之时娓娓道来的闲情逸致，有对名山秀水的向往与崇拜，有对故土的由衷思念，有对亲情的无私赤爱，以及对社会和生活给予的美好所报以的感恩。比如，“第一辑·四季放歌”中的《菊》《秋之韵》《春之枯叶》《夏的情愫》《秋日农事》《季节的吟唱》《风中醉曳的情思》等，“第二辑·山河行吟”中的《延安行》《张家寨》《云南思绪》等，“第三辑·人性守望”中的《剃头匠的背影》《我是幸福的“政协人”》、《镌刻在记忆深处的石壁上》等，“第四辑·心绪散论”中的《乡村夕照》《蓝色村庄的“吉祥鸟”》等，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些文章还让人读到了标哥这个来自山乡、走向城市、向往完美的人，读到了他山一样淳朴的思想，水一样清澈的情怀，大气睿智、善良明亮、积极向上的健康灵魂。因而，标哥能够在一个日益物化的环境中，坚守着人的尊严、价值、真实话语、自然情味，坚守着为人的操守、行文的品行，并让其在己身浑然交融，也就不足为奇了。更何况，对于文学使命和文学情怀，他表述得如此严谨透彻、天然朴素，可见生命中埋藏着一位优秀的土家族作家的因子……

是啊！对于一个“打小吃、喝、拉、撒、睡都在秦砖汉瓦上”、喝着酉水文学奶水长大、缠于世俗却又执着地追求精神生活、对文学始终表示一种虔诚和敬意的标哥来说，写作当是心灵退守的最后一块栖息绿地，无须故作无病呻吟。故，读这部散文集，读者读不到那种通常在当代作家那里常见的撕心裂肺的景象，也听不见那种呼天唤地的叫喊声。读其作品犹如婉约的小夜曲袅袅流淌在心田催人入眠，又如浩瀚磅礴大气的风韵使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读其作品犹如读到一幅幅永不落幕的山水大画卷，文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充满了灵性，富有生命的韵律感；读其作品犹如读到自己本人浓浓的亲情和一幅幅淋漓尽致的自画肖像，文中的一人一物，一事一情，都溢满了对风景之外的思想拷问和人文关怀……作品以清新雅致的文笔、舒缓流畅的语言、恬淡写实的风格，生动优美而富含哲理，一如围炉夜话、粗茶淡酒，却又韵味悠长，以浓情的乡恋和血浓于水的亲情博得读者的喜爱。

读罢《一扇窗》，标哥用真挚而坦诚的声音，让读者体会到了他的深思、他的钟情、他的渴望，以及怀着不变的理想和内心拥有的力量。通过《一扇窗》，读者倾听到了标哥深切的内心剖白，思索他坦率的精神叩问，感受他洋溢的文学才情，是一次惊喜的再认识，是一次美好的新发现。

经历多个单位和岗位的标哥，具备了较丰富的阅历，在干好本职工作之余，能把精神向自然靠近，把追求向文学靠近，把灵魂向人性靠近，为飞翔的心灵找到了一片栖息地，我们庆幸他拥有了文字与文学……

三

人品即文品，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标哥硬气，他生活在土家人的性情里；标哥好客，他结交了不少文朋诗友；标哥能干，他得到了领导、组织和社会的认可与好评；标哥执着，他有了自己灵动、流淌着的近300万字的文字……标哥告诉我：“自己谈不上成功，勤能补拙，一直都很努力，别人工作时自己在工作，别人休息时自己在‘涂鸦’；不论小说家、诗人或散文家么子的，首先必须是杂家，么子都要懂一些。”于是，天文地理、民俗宗教、政治经济、哲学历史、人文关怀、阴阳纵横、风土人情等，他都有涉猎，并获得了认可。通过多年的攒劲，标哥先后获得了中国管理科学院特约研究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等社会职务20余项；通过多年的攒积，标哥呼之欲出的30余万字的长篇历史抗日题材——《三棒鼓》，被湖南省作家协会列为“2013年度重点扶持作品”……

其间，我接待过一位来长沙办事的领导，说到标哥，他这样评价：“名气大，人本真，处世低调，懂感恩。”从他口中简约的13个字里，我知晓了曾经年少轻狂躁动不安的灵魂，现已如秋水般的平静，其精神田园里正飘拂着一缕缕成熟的百合花香……

标哥说：“文字的最小的意义，可见一个人的精气神；最大的意义，可见一个民族的精气神。”然标哥的写作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发现、不断丰富、不断完美的生命历程，他能跻身于写作族而初结硕果，当然需要才情，更需要一种持之以恒坚守的毅力。现在，标哥以其对文字的深动感悟和勤奋执着的努力，已捧给读者近300万字的作品了。从他的身上不难看出：生活就是这样子，执着了、付出了、善良了，就会有大我、就会出大彩、就会有认知。

诚然，从文学技巧上看，标哥还有发展的空间，还有艺术高峰需攀登。然而，标哥对文字的这一份虔诚、这一份敬畏与感恩，对写作的这一份实诚、这一份真挚与率性，人们应接纳他、爱护他、支持他。

作家严文井说：“每一篇能够存活下来的散文都是与历史直接相关联的，是历史的小小侧面或折光。”在此，让“为人民抒写、为人民抒情、为人民抒怀”成为标哥的创作动力和源头活水，做时代真、善、美的卫道士和假、丑、恶的鞭挞者，写出更多具有浓郁乡土和民族气息的能够存活下来的文字，展示好一个人的精、气、神，展示好一个民族的精、气、神。

由衷地祝福标哥，能在创作上站得更高些，走得更远些，让梦想之花开得更风采更绚烂些，一如其人品：沉稳、厚重、大气、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