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苗河内瀑布众多 方荣 摄

高翔

1

无论如何，花垣古苗河都是一首唯美的散文诗。

无论如何，花垣古苗河都是上苍的一件绝世的文艺作品。

这件作品，只因陈列于苗族人的居住地，交付于他们阅读、感悟，故而先前叫苗河，1953年易名为“兄弟河”，2018年里又改名为“古苗河”。

一件作品名的更迭，只为了让一首散文诗，更好地概括上苍作品的内容，突出最美的意境。

2

这首散文诗作品，有激荡的抒情。

瀑布就是古苗河的抒情。

那些从高山、高坎而来的精灵，似白玉，似飞花，似珠帘，千姿百态地倾泻而下，激动得只有一个“哗”的单音节音儿，瞬间收纳你游走的神魂。

看，天河瀑布，俨然是从百米高山顶突然飞下的一句气势恢宏的洁白唐诗！

诗句气势雄浑，声音磅礴，情绪激越。这安静太久的句子，把自己读得心血澎湃，把百米悬崖读得一脸的庄严。

而瀑布底部河对岸的人，随着河底那一阵阵向上浮腾起的强大的湿湿气流冲刷，也不由自主地心绪汹涌起来。

这时，一缕彩虹如同一张巨弓，不偏不倚地弯在这句唐诗上，天河瀑布就是一枚射日的箭，人就成为射日的后羿，弓弦满张，一场壮举在人的情绪中浩荡地铺陈开去。

再看七梯岩瀑布，它虽然没有天河瀑布的恢弘，但它有七道连续的瀑布，亦然壮观。这七道瀑布，首尾相连，姿态不一，惊险地环环相扣。远远望，俨然就是一组气势汹涌的排比句。那来自上游的静水，收纳着静静的岩石影，收纳着鸟鸣声，收纳着寂寞的岩壁脸膛相，内心中承载着如此多的物事，却被峡谷一直挤压着，始终没有释放的机会，幸好在七梯岩相遇了高坎，静水一跃，哗哗地喧响起来，仿佛有一场盛大的音乐会，雷鸣般的掌声在此起彼伏，热烈，疯狂。

是的，瀑布在给自己鼓掌，在给古苗河鼓掌。

原本古苗河峡谷的静谧，顷刻间被击穿得千疮百孔。

还有流沙瀑布，仿若盛开在峡谷的一丛激动的白梅，以及那珠帘瀑布，这众多的瀑布大大小小不下百个。

一道一道的瀑布，将水与崖、与坎，与鸟鸣，与山色的情感纠缠，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将一个峡谷的幽幽心事，丢给人去细细解读，去深深浅浅地感悟。

3

这首散文诗作品，不仅有激荡的抒情，也有幽深的叙事。

水潭就是古苗河的叙事。

在古苗河中，有瀑布的地方必有水潭。水潭蓝宝石一样，静静的，幽幽的，蓝得迷人，蓝得恐慌。

怎么不让人恐慌呢？那幽幽的蓝里，让你看不见潭底的世界，人站在潭水边，不敢越雷池半步，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未知深渊，让你无措，让你惶恐。

当你镇定后，回到岸上坐下，把自己坐成岸上的一截静静树桩，或者一尊静静石头，这时有细细的麻布一样的水纹，在你眸子里密密地交织，幽幽地荡漾，这便是水潭在向人进行无声地叙事了。

千万年前，瘦弱的流水在这里是停不住脚的，因为这里没有水潭，没有流水暂栖之境。于是，流水发狠了，狠命地啃咬整块整块的岩石谷底，被流水啃咬的多的地方，就慢慢地留下了牙印。但是，万物从无到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针对至弱的流水而言，要在一个全是岩石的峡谷底，咬出众多深蓝而不见底的水潭，比如古苗河中的黑龙潭、犀牛潭……谈何容易？于是流水在昼里咬，夜里咬，前面一辈辈的流水死去了，后面一代代流水又走来。

流水在啃咬中，一个季节的一些悲壮和不悲壮的流水故事，在谷底留下些许印痕，但又将被下一个季节的印痕抹去记忆……

春夏秋冬，四季流转，流水从上古一直咬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在狠命地咬……

如今，当我们所见到流水啃咬出的大大小小的水潭，每一个水潭中都秘藏着悠长的故事，故事里有流水的喜怒悲欢。

面对水潭的叙事，让人忽然醒悟，古苗河的水潭，这流水咬出的深深牙印，竟然咬出了一条哲理：世界上坚硬的物质，不是钢铁，而是至柔的流水。

4

这首散文诗作品，不论抒情还是叙事，必须有贯穿全文的一脉主线，才能够引人而得以入胜。

这条主线就是栈道。

原本古苗河的河流，就是上苍预设的主线，但是这条主线由于瀑布的跌宕，栈道未修前，也仅仅只有户外探险人，带着绳索、救生衣、帐篷……艰难地理清这一条作品的脉络，而一般人是不可能溯溪而上，也不可能深切地把握这条线索。

为了人们更好把握这条线索，栈道出现了，在陡峭得连草茎都不生的岩壁上，一条栈道顺着崖势，契合着文贵在曲的写作律条，曲曲折折地沿崖而伸……这就是古苗河散文诗的主线。它将望天门、白水河瀑布、碾子沟瀑布、太黎关、雾翠瀑布、林泉、把代崖、月亮湾、迷雾瀑布、七迭水瀑布、烟雨瀑、铁杖峡、佛光洞、珠帘瀑布、大糯夯……有机地组织起来，将古苗河中众多的惊险的名词，瑰丽的形容词，惊险的叹词，摄魂夺魄的动词，有机地串联了起来，一首幽奇的散文诗，就有了结构完整的框架。

当人们走在栈道上，看到对岸山色崖颜，看到谷底某朵孤花，看到脚下瀑布，看到幽潭面浮着的碎碎叶子——像哄不散的鱼群，看到那栈道栏杆上歇着的豆娘，听到翠翠鸟鸣，体验着肌肤相亲的那清风，耳闻着那游人尖叫……对于一首散文诗的理解，毅然更加深入了。

5

每一首散文诗，都有自己的风格特点，古苗河这首散文诗也不例外。

古苗河的风格是险奇而烂漫的。

看，在古苗河，崖壁上的栈道是悬挂着的，人是走在空中，走在惊险里，谁还能够镇定悠闲？

在古苗河，一路是峡谷，一路蜿蜒全是崖壁，似刀劈斧削，连蚂蚁攀爬都会发愁，时时都有一种倒向你的惊骇幻觉。

在古苗河，崖壁顶上的杂木，斜斜地探出身子，一阵风吹，一种会栽倒下来的错觉，时时揪住你的心。

在古苗河，天河瀑布，从百米高处，突然惊险一跃，哗地一声，谁不惊颤？

在古苗河，不见底的幽潭，深藏水底的危险和新奇，让人心惊肉跳……

所以，就连古苗河的风，十分中只有三分是清凉，而七分全是惊心；古苗河的鸟鸣，十分中只有三分清脆，而七分全是怯怯。

正因为古苗河的险奇，同蚩尤文化衍生出古老的烂漫。因为湘西的“崇山”同《史记》中的“放驩兜于崇山”存在着某种渊源，加上流经地方为苗人祖辈所属之地，古苗河应该有蚩尤的某些痕迹吧。瞧，古苗河中的一块巨石，于是成了蚩尤，一个蚩尤巡疆故事后人口口相传下来；古苗河中的一大型瀑布，也称为了蚩尤水碾瀑布；古苗河中的一个山洞，称为了蚩母洞；古苗河中七梯岩瀑布下的水潭，亦称为七个妃子的浴缸……

古苗河中的一个石头，一个水潭，一个山洞，都便有了绵延不断的烂漫传说，在后人的口口相传中，在古苗河这首散文诗中，藤蔓一样，一边蜿蜒，一边开花……

读着花垣古苗河，读着这首唯美的散文诗，人就融化进了作品意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