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下的岁月》后记

麻胜斌

1

阿公以捕鱼狩猎为生，常年行走在湖南、四川、贵州的山山水水间，成为当时整个寨子走得最远、见识最广的人。

阿公记性好，极会讲故事，家里的火塘边常围满听故事的人。板凳不够时，阿公把木梯平搭在两个岩头上给大伙当“长板凳”。寨子人多，把梯子都坐断了。

阿爸不善言辞，记忆力也不怎么好，阿公一肚子的故事并没学得几个。阿公去后，家里再没有坐断梯子的情形了。默默挑起家庭重担的阿爸，把岁月交给了锄头、犁耙、柴刀 …… 阿公留下的杉木皮屋顶在阿爸手中换成了青瓦片。

2

我试图找到一种沉得下去又浮得起来的表达方式。沉下去，是想接近和打捞世界的本真；浮起来，是想举重若轻地表达，让一些东西浮出水面。

我深知，以我目前的阅历和能力都难以企及。哪怕以后有机会接近，可能会因为自己的虚荣或懦弱而不敢触及那些最隐秘的所在，一次次与谜底、答案擦肩而过，甚至南辕北辙。

但这并不影响我去追求，去寻找一个看事物的视角。老家屋顶上的青瓦做工并不精细，质地也不坚硬，却能在天地之间仰观宇宙、俯察品类，望日月星辰、看人间烟火。青瓦的视角恰好与我的想法契合。

3

生活中很多事，匆匆应付，草草收场。而在文字里，我从容许多，可以调词遣句，可以不紧不慢，去书写，去讲述。

每写完一篇作品，我就开始反思。我是离谜底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我是触碰到了，还是回避掉了？我的一些文字并没有按照最初的构想流淌，写着写着，它们不知不觉脱离了我的控制，各有各的流向。

4

我喜欢讲述小人物，把他们推到文字舞台的中央。小人物没有话语权，说什么也没人听。但小人物的话往往是大家的心里话，写小人物，其实就是在写你，写我，写他。

单个小人物，只不过一粒微尘，无足轻重。但千千万万粒微尘聚在一起便有了共鸣，可以组成一幕幕历史烟云。微不足道的个体和大时代紧密相连。

5

在外漂泊几年后，我在离野牛寨最近的小县城定居。向往大城市，又留恋小山村，我成为一个城乡之间的徘徊者。

小县城的眼界和资源有限，但喝着湘西大地流淌的水，吃着湘西土地长出来的粮食，浸润湘西厚重的民族文化，我打开了体悟世界的另一扇窗。民族性、地域性，组成了我看事物的两只眼睛。我像一片笨拙的青瓦，在小县城小山村，在社会的底层和神经末梢处观察，感受辽阔多变的世界，感受梦想和生命的力量，感受大变局中的细节，真诚讲述山水自然、世间万物。

最后，感谢湘西这块土地的滋养，感谢家人的支持和师友的鼓励，感谢愿意听我讲述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