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彦

挑谷子

要么，用一根扁担

把我的脊梁捶直

要么把背影送进还有骨骼的山路

这样，每担稻谷

就不会压断劳作的村庄

用汗水把早晨和时间涂黑

用谷耙，把白天火红的大太阳

摊在坪坝的石头上晒焦

稻谷，在风干的日子里

作为一个养家男人

不知不觉，也会成熟得像沉重的中年

腰杆还在走路，身影依旧能够聚集成人

箩筐装满的秋天

才能够继续往仓库里倒下丰收的年龄

菜地

仔细辨识雨水，打湿天气的模样

青葱欲滴的事物

越来越清晰地显示出蔬菜的本质

和满身汗水血脉相连

钻出土地之后，堤坝与河岸

像人那样还在厮守，辛苦的故乡

每个故事都有因有果

往河水投入涟漪

会有菜花，长出好看笑脸

要是这条小河能把明天走成一个情节的转折点

越过高低不平的往事

每个沟垄最后都会深入泥土源头

去浇水，去烧火

去砍火畲，去和人生悲欢

共同唱一首催人泪下的山歌

旁边，流淌的故事情节

没拐进好天气

就要把秋天泡进田里

然后漫山遍野去找一些好的句子

为老家撑荫遮阳，为雨水找到下一处上好菜地

种地

看着我举起锄头，把杂草丛生的秋天

从一堆事物中，仔细刨出来

分成天，分成地，分成庄稼和血汗

这些成片状，块状，颗粒状的名词

在复杂敏感的意象中

变成铁器划破石头的声音

当然，更多的是，用汗水变成的肥料

把风调雨顺的好心情

培育成一垄垄丰收的秋天

拄好锄头，休息一下

或者在思考命运的间隙

擦掉额角流下的汗水

甚至让洇湿的画面

沤烂一角金黄的场景

也不能算是浪费短暂的生命

这样做，可以把低下的头

从地里抬起来

可以让压弯的脊梁，挺得更直

利用眼前这块土地

把一生每个情节，都整理得更加精致

放羊

出现在时间对岸的那群黑山羊

一路咀嚼着鲜嫩阳光

山上，到处都是青葱的野草

腊月，在头顶

看着它们，脸上露出的笑容

一会儿像飘香的云层

一会儿像演完明天故事的民俗

腊月每个表情

都在期待每天能够如期到来

好让黑山羊，沿着茂密的铃声

找到丰收的喜悦

让在外面辛苦干活的亲人

能够记住

每天，都有回家的行程

干娘

彭三妹把我赶到河边

做搓洗时光的破石头

我是从死亡边缘

捡来的一个烂姓名

比石头更丑，比贱命还硬

除了不能帮她们捡牛粪

还无法和家族中众多兄弟姐妹

好好活在一起

只有被她们赶往尘世

静静一角，我才有勇气

和这些，被我喊做干爹的石头

每天都在水边，度过余生

让它们给我起石头房子

做屋顶瓦片，撑起身体慢慢长高的台阶

揭伤口开始痊愈的心灵疤痕时

虽有怨言，但不恨这些民俗

为了一个名字，就把我扔给一堆堆石头

虽然伤心，但不想把她们赶出内心

其实我知道田二妹也很想做我娘亲

但她没有时间，让石头孵出儿子

再去把记忆，从死亡身边拉出去

她每天要做的事，只是把身世

改名换姓，然后在身上涂上咒语

希望河水能够洗净受伤心灵

静静流淌的时间

更能让我身世，像石头那样

活在她们儿子的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