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龙

一

“山水大陂流”，是书写在大陂流村河边广场一块巨石上的几个大字，它悄然诠释着这个村寨的精魂。

我们去的时候，正是一个阳光宁静、天高云淡的秋日，大陂流醉在那片斑斓的秋色里。眼前，山色绚烂、河水碧黛，遍地的向日葵开得格外璀璨；三两个孩童在花间追逐、嬉戏，和谐而优美。

我们沿河堤走着。弧形的河堤整修一新、蜿蜒曲折，宛如游龙；堤上新修了一排长椅，几位老人正坐着晒太阳、吸旱烟；堤下是一排休闲垂钓点，有十多个点位，几乎每把撑举的太阳伞下，都有一个闲适的钓者，他们身着休闲秋装，满脸宁静、意醉神迷。

忽然，一老者钓上来一条三斤多重的红尾巴鲤鱼，鱼儿肥硕壮美、水气淋淋，引得一群人过来围观拍照、啧啧称赞。“这算什么，我曾钓上来一条二十多斤的大鱼，这河里的大鱼蛮多呢！”老者满脸褶子里都是笑意，犹如流淌在十月农乡的蜂蜜。

二

“大陂流村能有今天，得益于几年前开展的禁捕退捕工作。”同行的村干部对我们说。大陂流村是泸溪县潭溪镇一个少数民族村寨，民族风情浓郁，大部分村民世代种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不少村民则靠打鱼生活，日子过得清苦而悠长。

禁捕退捕之前，当地打鱼乱象丛生，有撒网的、放地笼的、电鱼的、炸鱼的，甚至还有毒鱼的，整得峒河鱼儿没了影子。“那毒鱼场面真是看不得，河面上浮了一层大大小小的鱼儿，小鱼没人要，两天后弄得河面臭气熏天；再说，那河水我们还在吃、还在用呢！”村护鱼员杨爱民回想起当年的情景，依然不胜唏嘘。杨爱民身材不高，肤色黝黑，穿着一件黄色执法马褂，胸前吊着一个口哨，想来那就是他的执法工具。

“因为村民乱捕乱捞吧，还有一些村民不管不顾地把生活污水、生活垃圾往河里排、河里倒，搞得河水都发臭了，不说鱼儿快整没了，连鸟儿也看不到了。后来，我们搞了禁捕退捕，河里鱼儿才慢慢多起来，那些鸟儿才又回来了。”镇禁捕办一名干部告诉我们，“回想起禁捕退捕，那就像打了一场大仗。”

蔡本强是寨上老渔民，长年漂泊在峒河上，风里来雨里去，以打鱼为生。禁捕办干部找到他的时候，说起要回收他的渔船，他开始是死活不依，吹胡子瞪眼睛：“收渔船，没搞错吧？我靠它吃饭，它是我的命根子哩！”他不管禁捕办干部说得唇焦口燥，就是一句话：“谁收我的船，我就跟谁拼命！”撂下这句话，他就划着渔船扬长远去，留下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在那里。后来，工作人员想了很多办法，找上岸老渔民做蔡本强的工作，带他到安置区看房，才慢慢让他转变了思想。蔡本强一家被安置进县城一处安置房里，当地政府还为他儿子联系进了附近厂里上班，每月工资2000多元。如今，住上了漂亮小洋房的蔡本强十分高兴：“感谢政府，让我过上了好日子，不要再吃风浪苦了！”

“那次巡河，我看见一个人行踪可疑，估计是网鱼的，他不时拿眼睛瞟我，我故意装着不晓得，径直走远了；然后，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就看到那人在上河的一处山谷里网鱼。”杨爱民笑着说，“巡河巡久了，就巡出了经验，那些网鱼、电鱼的常和我们打马虎眼，白天他们一般不会来，一到晚上十一二点才出来，而且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那我们就要改变巡河时间、地点。”村干部告诉我们，有一次夜间巡河，杨爱民曾掉进河里过，幸亏他知水性、会游泳，我们问起他当时怕不怕，杨爱民说：“夜河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到，就像掉进了海里，不害怕是假话！”

经过三年多的禁捕退捕，河里的鱼多了起来。一村民讲，有一次，他看见河里的鱼黑压压一大片，鱼群有几十米那么长，爱煞个人的；还有一村民讲，他有次在河里洗澡，突然听见身后一阵很响的水声，他吓了一大跳，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一条二三十多斤的大鱼在追一条两三斤的小鱼，把小鱼都追出了水面、逼迫上岸了。村民比划着说起这些，他们都笑了。鱼的种类也变多了，除了那些常见的鱼外，还有胭脂鱼、刁子鱼、鳊鱼、鳜鱼，鱼奔鱼涌、水汽沛然。曾经远去的鸟儿也回来了，黑天鹅、长脚隼、黑翅鸢、中华秋沙鸭，在河的两岸自由飞翔、起起落落。当地老人说：“这些鸟儿非常挑环境，要有成林的老龄树，溪流要干净清澈，溪边要有石蛾、林蛙那些水生东西，它们才留得住。”中华秋沙鸭，更被誉为生态环境指示物种。

三

“我们搞禁捕退捕，最终目的不是为了‘禁’和‘退’，而是要走出一条绿色生态的发展路子来，让渔业资源可持续地服务于当地群众。”镇禁捕办负责人告诉我们。

这几年，大陂流村正是按照这一思路搞活开发的。他们看到来大陂流钓鱼的人不少，既有附近的村民，也有来自州府吉首、县城白沙的，就想把休闲垂钓搞起来。村里先是把河堤修缮一新，然后在河堤下开发了二三十个休闲垂钓点，完善了配套的太阳伞、小坐凳等设施，一个休闲垂钓点一天收费二十元。“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每天会有这么多人。我们搞休闲垂钓，一是为了规范垂钓行为，二是为了开发生态经济。”村干部满面笑容。

一些头脑活络的人看到村里每天有这么多的流动人口，就在河边广场附近开了一家生态农庄，经营的都是当地的农家菜，放养的土鸡、土鸭，水里的鱼虾、田螺，以及烟熏的腊肉、腌制的酸菜、翻晒的干菜等等，这些城里人平日难得吃上的特色土菜，他们吃得一个劲儿地叫好。“每天，我们给河边钓鱼的人送盒饭，都要送一百多盒！”餐馆老板十分兴奋。

一些村民也从这里嗅到了商机，在广场边上摆起了零食、烟水摊点，做起小生意。我们到的时候，村里在搞一个节会，节会已近尾声，场上有村民摆出的米豆腐、糖馓、甜酒，有包谷酸、焯过水的青菜、酸萝卜，还有蜜橘、凉薯、猕猴桃，琳琅满目、色彩诱人，这里成了一个小型的山村集市。节会热闹的气氛显然还没有散尽，村民满面红光、热情洋溢地和游客谈着生意。村里每年都会举办油菜花节、椪柑节、亲子夏令营、野外露营等一些节庆活动，一日游、打卡游等乡村旅游新业态已发展起来，热热闹闹、方兴未艾。河堤上游不远处，一家三口正在水上划船，但见秋阳朗朗、秋风剪剪，一片融乐气象。

“我们大陂流村的休闲垂钓点已成为附近有名的网红打卡地，我们将进一步扩大规模，要把它建成全省休闲垂钓示范基地！”村里负责人豪情勃发。

四

这几年，大陂流村以禁捕退捕为切入点，积极发挥山水田园优势，做活“山水”文章，做优“生态”经济，擦亮了“山水大陂流”这张美丽乡村名片，村容村貌发生了巨大变化。

站在河对岸看，鳞次栉比、构型新潮的小洋楼从半山腰的绿树丛中相宜而出，格外惹眼；古色古香、风情浓郁的民族文化亭台楼廊点缀在村寨深处，若隐若现；规则整齐、洁净美观的育苗大棚静静处在村寨边上，气势宏大；笔直平坦、干净整洁的柏油路穿村而过，绵延悠长……特别是河边广场，它是山水大陂流的精华所在，俨然一座滨河公园。

广场上安放的巨石格外醒目，不仅注解着“山水大陂流”的精魂，还浓缩了村寨民俗文化的精粹；这里是村里大妈跳广场舞的好去处，大妈们不跳得大汗淋漓、神醉意憨是绝不会回家的。公园用篱笆围出了花卉区、烧烤煮茶区、水上娱乐区、休闲垂钓区，生态小路蜿蜒其间，它们各有特色、各具风采。我们去时，看见广场旁一座古朴的亭子里，一群村民正在上面歇息聊天、吹拉弹唱，那般悠然自得；一群少男少女在烧烤区饮酒、唱歌，简直嗨翻了天；一群大妈正在河堤上边走边舞、玩拍抖音，那样新潮和精神……

明朗秋阳下，舒展眼前的是一派水清沙白、岸绿山翠的迷人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