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报全媒体记者 张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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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这是黄永玉在表叔沈从文墓前题写的碑文，笔法洒脱不羁，隽永深刻。

1988年5月10日，文学家沈从文先生在北京逝世。亲朋好友划着小舟把他的骨灰一部分撒在凤凰母亲河沱江之中，一部分归葬在南华山五彩石下的泥土里。

这块由产自南华山的天然五彩玛瑙石制作的墓碑上，刻有“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十六个字，这是沈从文先生对这个世界的告白，他用1000多万字的作品思考与理解世界与人性。

2023年6月13日，黄永玉先生去世，留下遗书，死后骨灰不取回，他希望骨灰作为肥料，回到大自然中去。他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他留给了这个世界太多的思考与快乐。

2024年7月14日，神会凤凰南华山文化园正式对外开放。黄永玉生前好友吴启雄把黄永玉创作的雕像作品、书法与美术作品安放在南华山上的绿荫小道边和木屋里展示。从这些作品中，能感受到一位老人倾其一生奔赴山河的热爱和梦牵故里的思念。

半坡，一块汉白玉碑立于大树之下，上面刻有黄永玉先生题写的“爱·怜悯·感恩”五字。这是沈从文跟黄永玉说过的五个字，令他终生难忘，最终成为他的墓志铭。

从“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到“爱·怜悯·感恩”，凤凰南华山上，沈从文与黄永玉，用爱相互致敬。

至此，听涛山连着南华山，伟大的作家沈从文与艺术家黄永玉用爱相联。凤凰人的底气、才气、勇气、霸气，叔侄两人用作品充分展示出来，构建了湘西文化的两座艺术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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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伤痛的人，常常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戴上面具，穿上盔甲，而黄永玉先生是个例外。

“明确的爱，直接的厌恶，真诚的喜欢。站在太阳下的坦荡，大声无愧地称赞自己。”这是步入文化园看到的第一句话。通过体验文化园的“章句”系列、“雕塑”系列、“画作”系列、“凤缘”系列，感受黄老的人生哲学，收获一趟充满智慧启迪的文化之旅。

人们奔着沈从文先生而来，寻求与世界的和解；人们奔着黄永玉先生而来，寻求与自我的和解。

凤凰，传说中的神鸟，百鸟之王。雄的称“凤”，雌的称“凰”。凤凰最早应当是原始部落图腾，后被当作太平盛世的征兆，还用于对美满姻缘的祝福，含有高贵、和谐、吉祥、幸福等意。它与“龙”一样，是中华民族的一个重要文化符号。

凤凰原名镇筸，顾名思义，就是镇压揭竿而起的苗民，千百年来，镇筸是南方边墙重要组成部分，战争的硝烟从明清以来绵绵不绝，而腊尔山台地的苗族文化与外来的驻军文化对抗交融中，嬗变出凤凰独特的崇文尚武精神，凤凰人血性、勇敢、聪明、坚韧交织在一起。

从苦难煎熬中走出的人，才能更明白苦难的深重。从屈辱中走出的人，更明白尊严的价值，因为仇恨只会带来更深的伤害。他们明白文化的启蒙与爱的感化，更明白人性的尊严。沈从文与黄永玉用作品告诉这个世界，除了恶，还有更多的美好、善良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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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先生走了，但他的作品一直活着。

今年6月25日，《如此漫长如此浓郁——黄永玉新作展》在中国美术馆举行。人们排着长队去欣赏作品。这是一位百岁老人向人间的深情告白。

一个世纪粗粝的生活铸造了他顽强的生命力，也造就了他作品的丰富性与创造性，他用造型、色彩、文字营造他的艺术世界。他的作品“如此漫长，如此浓郁，那么色彩斑斓”，源自黄永玉文章《太阳下的风景——沈从文与我》。时光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可是有的人被岁月销蚀得棱角全无，平庸乏味，而有的人却被打磨得更加锋芒，雄浑有力，黄永玉无疑属于后一种。

2003年6月25日，他与一些朋友在凤凰沱江边散步，80岁的他快步走过跳岩，坐在北门码头的石头上，他手一挥，对我说，前些年还可以从跳岩上跑过来。

2011年4月18日，我在凤凰玉氏山房采访他，我问黄老，你想对《团结报》读者说点什么吗，他手一挥说“一切都在我的作品里”，众人笑。

2013年8月16日，“黄永玉九十画展”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开展。黄永玉先生一贯的行事风格，“照老办法，开门就看。不剪彩，不演讲，不搞酒会，不搞研讨会”。他只是把手一挥，“我的发言在我的作品里，大家去看吧”。我举起相机抓拍下他挥手瞬间。

这位可爱的老顽童挥手的动作蛮潇洒，挥手间不带走一片云彩。

沈从文在信中嘱咐黄永玉：一、充满爱去对待人民和土地。二、摔倒了，赶快爬起来往前走，莫欣赏摔倒的地方耽误事，莫停下来哀叹。三、永远地、永远地拥抱自己的工作不放。

在最艰难的岁月，沈从文完成了《中国服饰史》，黄永玉也完成了众多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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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先生一生也不知道画了多少画，写了多少字，他画得最大一幅作品就是“南华山神凤公园”，在山间小道、餐厅甚至厕所，都有他深刻或幽默的题字。

黄永玉先生对故乡一往情深，捐建了吉首与凤凰的十座桥。其中，吴启雄先生捐资730万修建凤凰的凤桥。黄永玉给吴启雄题写了一幅字，“为善最苦”，题跋为：启雄心地善良，为凤凰献出心血，我最欣赏，89老人题于玉氏山房。

为善最乐，是不求人知；为恶最苦，是惟恐人知。而很多人做了善事，还成为别人的口实。

白岩松说，人老了，要活成黄永玉。

离开南华山时，吴启雄先生送给我一个小相框，相框是黄永玉先生题写的“爱·怜悯·感恩”五个字。黄老说，爱所有的人，怜悯世界上做这么蠢这么残忍的事情，感恩，多谢前辈对你这么好，多谢朋友的爱。

南华山文化园入口红色牌子上有一首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黄永玉说，这首诗很像凤凰。凤凰古城是中国山水城文完美融合的典范，它的美除了山水，还有山水孕育出的坚强灵魂。

从空中观看凤凰古城，南华山上蕴藏着各种仙气，有面墙上写了一句：度一切苦厄。沱江边有旅拍与酒吧的人间烟火气，诉说人间值得。沱江把一切融化，昼夜不息，向东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