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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希望一起成长——致踏梯村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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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辰畅

无法一一记下你们的微笑与面庞,可我就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去做你们勇敢地奔赴山外世界的一盏小灯,期待你们成长的路上再多一点点光。

初来乍到

7月7日,整整一天的舟车劳顿。我们几个同是支教的老师第一次坐上了从保靖县进入踏梯村的蓝色公交,车上的乘客是几位老人,或许是刚刚买菜回来,也或许其中便有你们的爷爷奶奶。我是第一次坐这样的公交车,它颠簸在只容得下一辆车行驶的崎岖山路上,却开得那么快、那么娴熟,像是要超越时间的追赶,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一群不同的人,他们大多打着赤膊,斜斜地倚在座位上,或交谈,或沉默。他们的面庞上刻着岁月不居留下的刻章,也印着日晒风吹拓印的色彩。我们好奇地望向他们,看到他们好像过着我们闻所未闻的生活,他们也回望着,看到叽叽喳喳,嬉笑着探寻着的我们。

彼时,不知为何眸中有些酸涩,如今想来,大抵是为这世界的盛大多彩而动容。于是我在备忘录中记下这样一段话:这世上有许多的角落,每个角落都有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我们同在一个地球,生长在同一片大地上,却过着彼此并不了解的各异生活。这世界灿烂盛大,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角隅,如今我闯入他们的角落,于他们而言,是什么呢。

不同的你们

7月10日,我第一次见到你们。

你们,和从前的我并不一样。你们是一群超乎我们想象地热情的孩子,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拉着我跑跳嬉闹,教我玩你们之间熟悉的游戏。你们是60个野蛮生长的鲜活灵魂,习惯了上山下田,肆意奔跑在我们望而却步的山路上;你们是年龄跨度从一年级到初三的大小朋友,习惯了三五成群,以稚嫩的肩膀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你们是课堂上的吵闹声,也是站到桌子上举手的身影,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习惯了清晨时早早叩响老师宿舍的屋门……

可是你们又那么炽热,会在课上积极举手回答问题,分享自己的所见;你们会勇敢地说出自己的理想,尽力写出一篇作文,哪怕对中心思想的理解于年幼的你们而言并非易事;你们会送给我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和我说很多很多的话;你们会在每天放学后拉着我们上山下地、采瓜花、摘野菜、摘下路边的野花与狗尾草为我编花环;你们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遍遍问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还会不会再来……

不完美的我

我不是一个很合格的老师。

我会在整整十天的时间里,仍旧学不会说出十分符合儿童心理学的话来哄你们开心;我会在遇到可爱的你们时只会像面点师一样拍拍抱抱,却不知如何主动开启一个话题;我会设计出对你们而言大概过于深奥又有些枯燥的课设,在改了一遍又一遍后或许也不能让所有同学都尽数听懂;我会陷入想要将自己的所知所想一并教给你们的误区,天真理想地期待你们将我的课程完全理解消化,却忘记了自己作为学生也难以做到这点;我也会像那天下午一样第一次声嘶力竭吼出一句“安静!非要老师生气吗?”也会在这样发火之后自责,担心会不会吓到一直乖巧懂事的孩子……

我走过小学与中学的十二年,走过应试教育带来的红利与问题,走过大学第一年从迷惘到逐渐领悟的长路漫漫,来到你们面前。这一路上,我或许可以说是很多老师心目中合格的学生,我或许大体了解作为学生应该怎样做“对的事”,可如今短暂地站上三尺讲台,我却并不知晓为人师者究竟该如何做到“合格”。

诚然,这不是我第一次参与支教,去年寒假的时候才是我第一次站上讲台。可我仍旧难以从学生轻松地转变为老师,也并不清楚作为老师与朋友的关系与界限。老师的确走过与你们相比很长的路,方才走到你们面前,可老师作为老师,却也还是初学者。这一点,恳请孩子们谅解,也期待未来我们都会在各自的轨道上共同努力,各自发光、彼此照亮。

灵魂之问

截然不同的你们,在教学相长与亦师亦友的关系中,同样向不成熟的我提出了支教之意义的灵魂之问。

我始终记得那天收上来的几十篇作文中,有这样一篇好像与其他孩子们的雄心壮志格格不入。你是班上唯一最大的孩子,与其他小孩子不同,你那样沉默内敛,从不会在课上举手发言,却会与我们目光相交,思想相碰,会默默帮我们管住身旁吵嚷嬉闹的弟弟妹妹。

你的作文很短,可那些字句却像是一根尖锐的木刺,埋在我心底最深处——“小学,我知道了世上不只有家乡的群山河流,还有长江黄河与高楼大厦,它们唤醒了我探索外界的心,我想去看看,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初中的我对世界的了解进一步增加,我知道过几年我也要步入社会,可我也知道以我的家境是无法完成梦想的,于是我转变了态度,只想平平安安普普通通地度过一生。”

那一瞬,眸中盈润,心底酸涩。你才十五岁,你,以及以你为代表的众多孩子们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可你已然认为自己难以走出大山……作为一个一向悲观的理想主义者,我好像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一点怀疑——以我们微不足道的力量,真的能点亮你们走出山野的希望,甚至改变你们的人生吗?我所做的一切,对你们真的有用吗?我不知道。

就像结课寄语中我对你们说的那样,我们都要永远相信,“总有一种超拔于利益之上的精神力量与价值追求”值得我们坚守。我也始终相信,微芒也是光,或许支教的意义就在于此,一个人的力量微薄,但我们的力量长久汇聚与交融,就必定像星星之火从一盏灯跳上另一盏,最终汇作燎原的火炬。

靠我们的力量,可能只是能够向你们传递对未来无限可能的设想,又或许只是在你们心底种下一颗种子,用爱心与耐心浇灌,期待着渺小的草籽最终在你们心中开出花来,化作你们走出山野,奔向更广阔天地的动力。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7月14日,这是我们两周以来唯一的休息日,我们几个老师再次坐上蓝色公交去往县城。

崎岖又狭窄的山路上,迎面而来的是一辆相同的公交车,我们坐在车内,为这狭路相逢捏了一把汗。可司机像是对这样的情形司空见惯,两辆车一起后退,又重新擦肩,车头相遇时,两个司机甚至还聊起了天。终于,车子一点点挪动,毫发无损。我们望向对面的车内,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是我们班上的孩子们,正坐在各自家长的身边,向我们挥着手。

这里的蓝色公交好像对我有些莫名的魔力,从第一次同坐一车的心绪翻涌,到第二次擦肩而过的泪盈眼眶,这辆车,总让我感怀至深。擦肩而过的公交车,往返两程的相反方向,这辆车上的我们和那辆车上的你们,同样的彼此路过。或许我们也正像此情此景一般,从彼此的全世界路过。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瞬间,我好像忽然意识到离别将至,看到时间的流逝,看到一颗无形的图钉将时空扎了个对穿,看到时间走到两辆车车身相遇的时候,看到不久之后我们终将面对的分别。

尽管我们只做了十天的师生,只是轻轻从彼此的全世界路过,或许留下些印迹,或许什么都不留下。有时候相遇就是这样吧,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是一生一期,一期一会。可我还是想在你们哪怕一个人的生命中,留下也许并不长久的一点微光,照亮你们的一段人生旅途,哪怕短暂、微弱。

漫漫长路,终有一别

山海相逢,后会有期。

实话说,尽管在最后一课上我对你们说,前程似锦的祝愿并不意味着后会无期,可我也讨厌离别,讨厌它终将带来的细密的、酸胀的、无措的失落,那种失落,仿佛能在任何一个瞬间吞噬我。可漫漫长路终有一别,曾经在课上吵闹着的你们,惹老师们生气的你们,终究要成为我们青春里的过客,我终究还是要在最后一节课上与你们体面告别。

所以啊,我的孩子们,我想对你们说:

感谢十天来对我敞开心扉的你们,你们的纯粹是我身为比你们大不了多少的“老师”最珍惜的品质,这十天也是我作为你们的朋友最纯粹的人生体验。经由你们,我也在生活的各个方面被照亮与受教,我也将在这样的过程中不断成长。未来的成长路上,我们都要永远坚信,“总有一种超拔于利益之上的精神力量与价值追求”值得我们坚守。

在这门课中,一字一句写下给你们每一篇作文的评语,写下送给你们的结课赠言,并不会给我带来什么物质上的利益。作为一个应试教育培养出的理科生,将抽象的思想政治理论化为尽可能通俗易懂的思想与你们分享,对文史基础不牢的我也绝非易事。但我就是要在短短的十天里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以微薄的力量做出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改变。“我所做的这些小事,对这个世界来说无足轻重,但对我的世界来说却举足轻重。”人,就活在那几个瞬间。

不说再见

你们问我,何时还能再见我。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难以回答,我们的缘分本就是一期一会的走过,念念不忘只会让彼此徒增折磨。可我不忍心看你们失落,我于是将自己的联系方式打在最后一页PPT上,并答应你们再有机会还来到湘西支教……

可我们究竟能否再见,何时再见,只让我想起那首老歌:“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我的眼前好像还是几十个你。你们,是我第二次支教遇到的孩子,你们的成长,便是我的成长。实不相瞒,下午的一个个拥抱背后,是我婆娑的泪眼;实不相瞒,告别的话语之间,是我哽咽的赠言。

现在是凌晨,近两个小时以来,敲下这些文字,我的枕头湿了一遍又一遍,可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挂念。正如我的最后一节课上所言,离别亦是必修课——这堂课,我和你们,都还是学生。当你们看到这里时,或许我已经前往了车站。那么,亲爱的小孩,谢谢你们,做你们的老师,很幸福。亲爱的小孩,去追光吧,去紧握住光,最终,去成为光。

前程似锦不是后会无期,我们啊,不说再见。

作者:陆辰畅编辑:胡迎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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