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甜梦 杨贤清 摄
吴华
我家世代居住在湘西大山里,房前屋后都是大大小小、高低起伏的稻田。每当秧苗泛青时节,田野间时常会传来秧鸡“咯—咯—咯”的叫唤声。
这时节,农人都得早早起床,趁太阳尚未出来出门干活。白天,骄阳似火,农人便在家里收拾家务或干其他杂活。三伏天,人们在家里闲得不耐烦时,秧鸡却在田野里秧苗中飞蹿忙碌,一个劲地叫个不停。
“咯—咯—咯”,乍听,那叫声有些单调,有些烦人,不像雄鸡报晓引人注意;细听,你却发现,那叫声一声比一声激越,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富有激情。有时候,秧鸡叫得十分吃力,喉囊里好像卡了什么东西;有时候,秧鸡叫得卿卿哦哦,缠缠绵绵,好像在打情骂俏、寻欢作乐;有时候,秧鸡的叫声又透出阵阵悲凉,好像头被人按进水里,正在吃力地挣扎,但只要缓过气来,秧鸡又一如既往地叫个不停。那“咯—咯—咯”的叫唤声,在闷热烦躁的夏天,在火辣辣的日光里,始终显得格外动人,催人奋进。
秧鸡的叫声透着辛苦,溢满执著。儿时,早起的父母踩田或扯田草回来,常用绿油油的油桐树叶包回三五个手指头般大小色泽明艳热乎乎的秧鸡蛋,给胃口不好的我打汤泡饭吃,开胃补身子。去世的阿婆曾经告诉我,秧鸡下蛋不容易,生一个蛋得叫上七天七夜,生一窝蛋,就得要叫上个把月时间,昼夜不息,直到叫得脸红脖子粗,叫得嘴巴流出血;吃了秧鸡蛋,三伏天干活不乏力,浑身上下劲儿足。
阿婆的话让我记忆犹新,至今难忘。如今听到这秧鸡声,那其中蕴含的执著与辛劳,恐怕除了依恋田地的农人,再也没人能亲身感受和体会得出。
酷热难耐的夏日,我闲在家里,生活的种种挫折让我灰心丧气,信心不振,自己想找理由和借口原谅开脱自己;溽暑难眠的夜晚,我躺在床上,人生的许多失败,让我心灰意冷,怨天尤人,行为日渐懒散,想得过且过。而每当听到田野间隐隐传来的秧鸡的叫唤声,说不出原由的,我的血液就开始膨胀、奔涌,无精打采的人就会变得精神起来;我暗地里鼓起勇气,告慰自己,酷热的日子终究会过去,人活在世上,就得适应和经受自然环境的考验,就得有一种战胜自我的精神。
从秧鸡那兴奋、急切、欢快的叫声里,我听出了自信,听出了越挫越勇的勇气,听出了对土地的无比热爱和眷恋之情。它有如前进的鼓点和钟鸣,在烦躁不安的夏天,让我的情绪变得平稳而安宁,让我的内心变得平和而安定。是的,人生没有迈不过的坎、淌不过的河,只要去努力,去执著地追求,生活就会变得香甜而富有,人生就会变得充实而快乐。
在秧鸡的声声叫唤里,绿油油的秧苗分蘖、拔节、打苞、抽穗,沉甸甸的谷穗儿垂头私语,香飘四溢;在秧鸡的叫唤声里,稻谷一天比一天饱满,一天比一天成熟,一天比一天金黄;在秧鸡的叫唤声里,田野透出无边金黄,大地变得生机勃勃。
秧鸡的叫声叫黄了稻谷,叫出了一代代农人对土地的执著与眷恋,叫出了一代代农人丰收的喜悦和希望!
当人们挥汗如雨,挥舞镰刀,用勤劳的双手收获一年的梦想和希望时,忙碌的秧鸡已是“儿孙满屋”。它们在农人收获的欢声笑语里,收获着苦尽甘来,又满怀着希望,走向下一个金黄丰美的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