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筠
第一次看到栾树,是十多年前的秋天。
那个时候,我在茶乡小城一段岩坎坡上的三楼谋职。窗外,莫名长着一株浓阴逼仄的树,叶子像椿木树,又有点像苦楝树,但又不像,因为树梢间结了一层异样青嫩带点粉红色的果儿。问年轻的同事,说是“铃铛树”。等到没有蚁虫爬动的季节,窗外的天空愈加纯净湛蓝,“铃铛树”上的景象,幻化得异常华美。
那个当儿,我到一个叫做田家峒的乡间赶集,墟场在一条古老而修葺保养得当的石板路上。清早,手提肩挑货物的村民,从各条山路逶迤汇聚于此,把各色土特产摆在岩板上待售,再把背篓倒扣过来当板凳坐,男的掏出旱烟,一边与熟人打招呼,女的吃着捎带来的早上没来得及吃的早饭,买卖随着日头的升高而喧闹味浓。墟场边长着一排高过木房瓦檐的树,就是我办公室外边的那种“铃铛树”,枝梢上缀满嫩红色的果实。我好奇地问旁边的老者,答曰:“喜树”,并说这些树是老辈人在很多年前,从远远的外地弄来的。我豁然脑洞大开,“喜树”也许就是相思红豆树。如此,“喜树”携带着文化气息,佐证这儿不是封闭的。正当我自我感觉良好时,看到墟场边的中学操场边,两株挂牌的“喜树”或者我认为的“相思红豆树”被明明白白地标注着“栾树”“树龄:三百五十年”。原来如此,我为自个儿的孤陋寡闻哑然失笑。
办公室窗外的栾树下,是一个水泥硬化的小院坪,有一石桌,四个石凳,坐在那儿近距离端详栾树,发现树皮呈灰褐色纵裂状。随着时间的延伸,看到栾树初长出的嫩叶带点红色,长成形的叶子,长的有三拃多。农历六月后,树梢上渐渐地开出淡黄色的花,树叶掩映着那么点小小花粉香,引来蜂蝶热闹,开到后来,有的添染近似于橙红色。花期开到农历七月,不经意地结出指头大小的果儿,开始嫩青色,渐渐的当阳一面颜色深起来,由淡红变成褐红,后来几乎近于朱红。霜降节后,诸多树木繁华落尽,栾树却撑起了别致的景秀,葱茏华盖上,密密麻麻的果串像无数的小铃铛,鹅黄、嫰青与粉红相间,异样的美丽。
我上下班,从窗前栾树边的拐角处下坡,需经过一段水泥砌成的阶梯路。路的一边长着合抱大的苦楝树和一些不知名的常绿硬木,路的尽头有一株水缸大的核桃树,路外坎砌了保护墙,岩坎上附着荆藤,长着三株树干修长的椿木树。深秋,从阶梯路上经过,能捡到掉在路上的核桃,个小、壳硬、果仁少,很是香甜。午间休息,我翻过路外的保护墙,在那岩坎边上小心地走动,捡得大半食品袋核桃,洗净,坐在栾树下的石桌上享用。少人过往,可静坐,也可遐想,偶有小雀在树梢间叫唤,啄得泛黄的树叶和果串掉到地上,发出沉寂的籁响。鸟瞰坡下,小河两边有堆叠如积木似的房子,有车辆的嘈杂声,也能听街巷上人的讲话声。
晴朗的下午,院子里的孩子们放学回来,聚在栾树下的石桌上写作业,叽叽喳喳地讨论,然后收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栾树果,摆弄成各种图形,或者当作相互打仗的“子弹”,打闹着。那一刻,让我怀恋童年,心灵深处空灵而美妙,全然没有了季节的清凉和孤独感,有的是与大自然交流的快乐。
栾树一边开花,一边结果,极像了我们的人生,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没有长大,可已经为人之父母。让我似懂懵懂,常流的水必是有源,茂盛的树一定根深。人与人交往,融入大众,必有涵养,有容人之处,宽厚以爱人……于是,就那么在窗内窗外,栾树带给我不少的快乐,直到离开那个办公场地到别处去刨饭吃。
现在,在我谋生的茶乡小城,街道路旁绿化,种上了一些栾树。移栽才几年的小树,夏末竟然开出那么一簇一簇嫩白嫩黄的花来,深秋挂着嫩红嫩白嫩青的小灯笼,那是茶乡小城秋天原生态的一面。
栾树开花又结果,用自己的方式,展示着对大自然时光的回应,诠释着春秋冬夏,平静而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