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归来 方荣 摄
施春秀
小时候,看见一个人走得快,大家就会说:“走那么快做什么?赶麻栗场啊?”初中时,外县的同学居然也会说:“走那么快做什么啊?又不是赶麻栗场。”当时我很好奇“麻栗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直到我后来嫁到了麻栗场,又来到麻栗场工作。
麻栗场的场五天一次,逢农历一、六。
马路两边整齐却又似随意摆放着萝卜、白菜、西红柿、茄子,每一种菜都水嫩新鲜。这路边的菜摊还会随季节出现不同品种的野菜,春天鸭脚板、野芹菜,夏天蕨菜,秋天枞菌。我即使不买菜,也喜欢赶场天去场上随便走走。看看赶场的人们在竹筛子里摆出自己种自己蒸的红薯,自己种自己煮的花生;山里扯来的野胡葱、地里挖来的凉薯一捆一捆放在胶纸铺的地上;背篓里轻轻躺着树上摘下来的红柿;那种深秋的接近尾声的青辣椒簇拥在绿色的白菜旁边,这种辣椒煎起来最下饭;山上摘来的野生猕猴桃搁家里太久了,熟到发蔫,挤在圆圆的竹筛里;那些老人每场都会背着自己做的酸萝卜丝、包谷酸、魔芋等来赶场……
闲暇时从河里捕上来的小鱼安静躺在篮子里,它们的主人正在饶有兴致地聊天。看那精致的竹编和木器,小桶、筛子,无一不显示主人的耐心和灵巧,这是城里难得一见的风景。更有那琳琅的苗木,加上鲜艳的图片,都在大声呼唤你“买我!买我!” 我常常抵制不住诱惑,少不了买点花或者树苗回去,无奈“瘾大技术差”,很少迎来图片那个样子,只是,我乐此不疲。
卖酒糟的阿姨,每场背一个背篓,背笼上放一个竹筛,竹筛里放着酒糟。她把背篓置于路边,自己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晴天雨天都撑同一把伞,笑呵呵地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有时她的旁边会多几把自己编的竹刷把,无数条竹脚朝四面洒开,张扬地立在路旁。
剃头小铺在场头,店子里面就一把椅子,几坨水泥砖撑起一板子,上面再立一面镜子。旁边一个老式木盆架,一块帕子、一个盆子,下面一个水桶。来人都是附近村庄的老熟人,而且多是老人。他们边剃头边聊天,剃完了也不急着走,站着蹲着互道一杆烟,慢悠悠地抽起来。边抽边聊田里的秧苗、土里的玉米。
剃头铺、酒铺、铁匠铺……这些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卖点,一般只有熟悉的人才找得到,他们不讲生意好坏,几十年如一日,摆在那里,已是一种悠闲自在的习惯,似乎摆摊就是为了有个理由找几个伴聊天。
麻栗场车站的那家早餐店的米粉和面条都很好吃。老板是个稍胖的中年人,很热情。不忙的时候,会特意给你煮些小白菜放在里面。他漂亮的女儿经常来帮忙,站在煮沸的大锅前手脚麻利地下粉、舀汤。
每次带孩子去剪头发,那位大姐就爱先逗他一下,假装要拿他手里的奥特曼啊,说要帮他绑个小辫子像女孩啊,孩子就躲、躲、躲,往我身后躲去,奥特曼藏在衣服里面,紧贴肚皮。大家一阵笑后,大姐重又哄他坐到板凳上开始帮他剪头发。
肉行有个老板刀法很精准,要多少钱的就可以给你砍多少钱的肉,不会多也不会少。他不太会打球,但是一个篮球迷,每天傍晚必来学校看老师和场上的年轻人打篮球。哪个村有篮球比赛,都会看见他在球场边津津有味地看比赛。
卖鱼的老板,一个很大的钱包吊在胸前,鼓鼓囊囊,还要用胶纸口袋包住,别让水溅湿。有时鱼跳弹出了那个大盆子,在马路上翻滚,他三步并作两步从盆子后冲出来,一手摁住鱼头,一手抓住鱼尾,把鱼捉起来,“啪!” 把那条调皮的鱼扔进一个高高的大桶子去了。
有个从排碧来的大姐,长得贤淑文静,米豆腐做得特别好,经常有人慕名而来。买她的米豆腐要早去,去迟一点,就卖完了。很多人不是来吃一碗两碗,而是几斤几斤地称回去,一家人一起吃。我尤其喜欢那个辣椒,做得太香了,每次称好米豆腐,我都要多蹭一点油淋辣椒回来。
各种牲畜的卖场在一个小山坡上。羊啊、牛啊、小鸭啊,常常是孩子们的小伙伴,要卖掉它们,孩子心里会很难过的。于是就紧跟着自己即将分别的伙伴,直到买家把钱付给了大人,孩子们才流着眼泪被拉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场赶得多了,我自然也就明白了打趣“赶麻栗场”的来由。麻栗场的场就在公路两边,交通方便,但路窄车多人多,为了不被拥堵,卖东西的,买东西的,都要搭早,要赶急、要风风火火。
后来,我不住在麻栗场了,但一有闲暇的话,我还是喜欢去那里赶场,走在那条摆满各种物品、狭长的街上,买一些需要或不需要的小东西,还有很多认识的人会和你打招呼,心里如夏日清风般怡然,冬日暖阳般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