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竹节经过制作，便成了寄托情感的器乐。

吹起咚咚喹，呼唤亲人归。

咚咚喹声色优美，如听天籁。

山野里响起了咚咚喹。

文/姚元森 图/向民航

没有哪种声音那么自然天成，没有哪种创造那么让人激动。说起土家族古老管乐咚咚喹，我不得不敬佩土家先民的智慧与创造，不得不为自己的民族感到骄傲与自豪。

凄美的传说

咚咚喹是土家族特有的吹管乐器，也是我孩提时最早接触的一种乐器。它用15公分左右的细竹尾制作而成，三孔一筒音，以竹头刀削簧片发声，因音质高亢亮丽、清脆悦耳，备受土家人特别是土家族妇女和儿童的喜爱。

说起咚咚喹，家乡有个凄美的传说。远古的时候，有个叫咚咚的土家后生被客王抓去做了壮丁，当时咚咚的妻子巴列怀着身孕，没多久就要临产了。巴列异常想念丈夫，日日以泪洗面。于是，巴列削了根竹节制成乐器，天天吹奏盼丈夫“咚咚”归来。土家山寨的妇女和姐妹们因为同情她，也仿制她的乐器吹奏，帮她呼唤亲人“咚咚”归来。也许是感动了上苍，也许是与咚咚心有灵犀，终于有一天，咚咚真的归来了。从此，土家人将这种竹管乐器取名为“咚咚归”。后来这种竹管乐器深受土家人的喜爱，便一代一代传承了下来。这就是今天的“咚咚喹”。

自然的交响

何谓天籁之音？什么样的声音又称得上天籁呢？在我看来，那就是来自自然界的声响，风声、鸟声、流水声等自然之趣者为天籁，凝聚天地日月之精华的声音为天籁之音。土家管乐咚咚喹被专家誉为天籁之音，自然有它的个性与魔力。

这个性与魔力，源于管乐制作的精良。普通咚咚喹的制作相对简单，取山竹末端小拇指粗细一节，舌端不开口，削簧，另一端开口，竹管上凿三个小眼便制成了一管咚咚喹。孩提时代，我常以亲手制作咚咚喹为荣。家乡人大多能吹奏咚咚喹，特别是劳作之余山间休憩处几乎都能听到清脆悦耳的咚咚喹声。如果要制作一管能发出天籁之音的咚咚喹，那也得颇费一番心思。就取材而言，得选上乘的水竹、山竹或棚竹，最好是节子长空心大的细竹尾末端，尤以水竹为佳。材料选定后，就是制坯的环节。这制坯非常关键，因为制坯是否成功决定咚咚喹音质的高低或好差。所谓制坯，就是选取一段上部有节下部无节，直径0.8厘米左右、长约15厘米的竹节，先把上有节处削薄，然后将开孔的一面削薄至透明状。接下来就是削簧了。即在有节顶部下2厘米处用刀向上斜削一刀，以从刀缝处可见里面的空隙而簧片不被削掉且吹奏时能振动发音为最佳。紧接着就是开孔。在舌簧下3.5厘米左右处开第一孔，继续往下2.5厘米左右处开第二孔，再继续往下2厘米左右处开第三孔，最后再往下2厘米左右处背面开一孔即筒音。开孔时音孔宜小不宜大，以便为最后的校音留有余地。最后一个环节便是校音了。要发出天籁之音，校音也很关键。若音孔音调过低，可多开一点音孔，若音孔音调过高，可用胶带封住一点，如此反复校音，直至音律完全精准为止。这样才算完成了一管咚咚喹的制作。

这个性与魔力，源于吹奏形式的独特和和声交响的魅力。早期的咚咚喹吹奏，以单管吹奏为主，虽然音质明亮，清脆自然，但没有和声的自然交响和磅礴之力。咚咚喹的固定音孔发音相当于简谱唱曲中的“1、2、3、5”，后经艺人们的不断推陈出新，出现了双管吹奏、齐吹和合吹等多种形式，因为节奏音孔与三个旋律音孔相对协调，所以每演奏一首咚咚喹乐曲都能出现很棒的和声效果，使咚咚喹的声色音质既有风声的呼啸和流泉的叮咚声响，又有鸟儿的婉转悠扬。难怪被专家赞誉为大自然的交响曲。

生活的歌唱

从目前搜集到的《咚咚喹》《巴列咚》《呆都里》《乃哟乃》《拉帕克》《波左波》《翁巴哈》等传统曲目看，无一不是土家人日常生活、劳作和娱乐的歌唱。比方说，《巴列咚》：“巴列咚巴列咚，巴列查池思列翁，翁没过夺翁，嘎公八补巴的福，撒米直而克的福，拉叶拉思喔的福。”其大意是：巴列嫂子坐月子，坐月她就坐，外公外婆会来看，团馓大米会挑来，种种样样会背来。又比方说，《乃哟乃》：“乃哟乃乃哟嗬，务巴乃纳开也嗬，卡被拉恶委也嗬，子实拉恶委也嗬。”其大意是：一头牯牛我得守，一捆柴火我得背，一背猪草我得扯。据乡土民间音乐家田隆信介绍，目前搜集到的咚咚喹曲牌有三十余种。读这些曲目，我们可以想象，土家先民无论是在与自然的搏斗中，还是在艰辛的劳作中，抑或是在生活的困境中，都是那样的淡定与坦然，都是那样的乐观与坚强，都是那样的大气与豪迈，自寻生活中的美好，为生活而歌唱。这既是对生活的自信，又是对生活寄予的美好希望。《捏卡岔》：“捏卡岔哟捏卡岔，哪捏海列捏卡岔，哪斯海列捏卡岔，哪拢海列捏卡岔。”其大意是：日子好过哟，天天都过好日子，月月都过好日子，年年都过好日子。读这首咚咚喹的曲目，我们不难读出土家人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期许。希望是生命的灵魂，成功的向导。面对劳作的艰辛，面对生活的不幸，如何让疲惫的身心得以安静和休憩？亚里士多德给了我们最好的答案，那就是音乐，即精神享受。这正好应验了家乡流传下来的一首古老歌谣：“一支竹节四寸长，喜怒哀乐肚中装，三眼道出千言语，坐地吹奏如神仙。”土家咚咚喹起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拉帕克》：“拉帕克拉帕克，伢打则列拉帕克，匿打则列拉帕克，俺你富你拉帕克。”其大意是：我是个厚道人，你也是个厚道人，我们都是厚道人。土家人很厚道，但是土家人并不墨守成规。正是不断地推陈出新，土家咚咚喹才有无尽的魅力。田隆信先生创作的曲目《山寨的早晨》，就是利用咚咚喹打音和颤音的特点，兼用食指“抹孔”的手法，将土家山寨人勤春早、鸟语花香的美丽场景演绎得淋漓尽致，深受土家族群众的喜爱。此乐曲在1983年参加全国乌兰牧骑式演出队文艺会演时，受到首都音乐界的一致好评；1987年参加波兰举行的第六届索斯诺维茨国际民间歌舞联欢节器乐联欢晚会表演时，受到了外国艺术家们的青睐。他的新创曲目《我们上学啦》也是源自生活。其歌词大意是：清早起来去上学，小燕子守着家啊。我们上学啦！树上喜鹊喳喳叫，蜻蜓飞来飞去多快乐！清早起来去上学，踏着桐花走下坡。我们上学啦！溪水沟水快流吧，塘水清清荡春波。清早起来去上学，太阳照来暖和和。我们上学啦！春风吹来百花放，我们像春笋茁壮生机蓬勃！土家先民为什么要歌唱生活呢？是因为生活给予了土家先民一切，是因为生活滋养了土家人坚忍不拔的性格和乐观向上的精神。此时，我不由得想起了诗人艾青《我爱这土地》中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其实，这土地就是生活，这土地就是世世代代能够生存下来的命根子。

土家咚咚喹之所以能够经久不衰、代代相传，是因为它有深厚的根基，是因为它早已植根于这深深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