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报全媒体记者 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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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情怀动物。

这里说的情怀，包括了情绪、情理和情感，涵盖了人们对事物及情境的内心体验、价值认知和情感共鸣。

人类之外，其他动物可能有情绪，甚至可能有情感，但绝不至于有情怀——情怀，应该是人类之所以成为万物灵长的最重要特质之一。

所以从人类文明这个维度而言，情怀至美。

然而对人类个体而言，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情怀有毒。

历史无情，“情多不寿”“慈不掌兵”“欺之以方”等词汇的存在，说明情怀这种东西，曾带给我们无数酸爽至极的“多么痛的领悟”。

也许，人类的进化史，就是一部挣扎于要不要情怀的尴尬史。

在吃饱饭之前，是没有情怀可言的。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话糙理不糙。倘若后来又吃饱饭了，而且饱得有地位，那么曾经吃不饱饭的种种，也就变成了情怀——无他，实现了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又一项特质——虚荣。

今天，我们脑满肠肥地看《二十四时舞》，赞美剧中营造的生存氛围，其实就是在享受虚荣——但是我们不这么说，我们换了两个很有品位的词词儿来表述——意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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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情怀也可以很容易获得。

比如民族舞剧《二十四时舞》中的场景一：舞台前低矮的帷幕悄悄拉走之后，灯光大亮，一排排成熟的稻穗呈现在观众面前，一如秋季里丰收的稻田，然后舞台上演绎了一出打谷子庆丰收的欢乐剧；场景二：灯光由暗转明，舞台中央的八人秋转动，秋千上坐满了各色盛装苗家阿妹，然后演员们陆续谢幕，然后主角之一的小男孩也到台前谢幕，懵然无知中，早已被“剧情杀”了的爷爷出现在他背后，双手捂住了他的双眼，小男孩回头，看到死去的爷爷回来了，惊愕、狂喜、拥抱、飙泪……

就这两段很小儿科的剧情场景，把台下观众感动得一愣一愣的，入戏很深。我观看的时候，打谷子时旁边有大叔很轻声地给女伴科普“苗族是水稻民族，这个场景具有世界性的共鸣，因为全人类的基因，目前还停留在农耕水平”云云；谢幕的时候，旁边又有女观众从哽咽，到呜咽，到失声，到失控，深度共情于亲人团聚的悲喜。

所以说我们为什么需要艺术作品？就是因为成功的艺术作品，能用极为低廉的成本，拨动人们的情怀按钮，满足人们的情怀需求。

整部《二十四时舞》，以苗族史诗为简洁的背景线，向观众铺陈了大写意的日月流转、中层面的生存奋斗、小角度的情感互动，以一剧之场景，演绎全人类之情怀，既高明，也廉价——看戏而已，无需我们自我扭曲，就狠狠地让情怀高级了我们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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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通常情况下的情怀，尤其是以自我为载体的情怀，其实是很贵的，贵到我们中的一些精英，不得不视其为洪水猛兽，以近乎自残的“自律”，试图规避之。

“然后现实苦苦相逼，一直到谁也无法再继续，任有多爱也得舍弃……”这是林忆莲《不许哭》中的一段歌词，道尽了情怀在现实中不得不扭曲的情境，听来令人动容。

“我妈说了，彩礼十八万八，一分不能少”扭曲了谁的爱情？

“久病床前无孝子”扭曲了谁的亲情？

“人家现在是大领导了，我们不好往前凑”扭曲了谁的友情？

“从今天开始杜绝一切无效社交、屏蔽一切低级快乐”扭曲了谁的真性情？

“大家都按照这个潜规则做事，你也一样”扭曲了谁的良知？

……于是，我们可以讲大局地公正、眼力见地善良、平常心地隐忍、有节制地快乐。

于是，在我们自己身上，为了能放开手脚享受情怀，必先缚手束脚抑制情怀。

嗯，这种感觉，岳不群熟，林平之也熟。

如果情怀是时间中的一刻，那么这也必是贯穿了绝大多数人生命绝大多数时间的一刻，极为奢侈的一刻。

好在我们是六根不净的凡人，我们总能在现实的泥泞中，轻易发现情怀的辉光。

就是那个被老婆赶出家门在路边郁闷抽烟的老男人突然看见前方走来吊带妹子时眼中发出的辉光。

不要说谁谁谁万里挑一卓尔不凡。这世道，谁羞愧于谁的暗爽？谁自绝于谁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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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管怎样，我依然固执地认为：情怀是高贵的——不仅是奢侈难求的高贵，也是廉价可至的高贵。

因为具有情怀，恰恰是人类最基本的底色。

怎么说呢？

先说一句最近听到很有感触的话：“请珍惜你的不良嗜好，也许它是你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为何我们很多人都喜欢喝酒吹牛打麻将玩游戏之类的玩物丧志？因为对于生命本身而言，从未有“自律”的内在规定性，所以“不正确，更快乐！”

啊，又一个“多么痛的领悟”。

讲道理。这个所谓“不良嗜好”，从某种角度看，又何尝不是我们被现实摧残到异化的“情怀”呢？

《二十四时舞》中“牛顶日”的舞段，忒有情怀了吧。但这明显自不量力的非理性行为，跟我们明知道自己人穷脸丑还要去追逐爱情，有啥两样？陈小春既唱出了“我没那种命呀，轮也不会轮到我”的清醒认知，也唱出了“我剩下一个梦，她走过来说，其实我错了，她爱我”的情怀奢望。

人类就不是认命的种群。人类也有认命的亲戚，现在还无法稳当地直立行走呢。

作为人类的个体，陈小春唱的这梦，还真得做。

特别是现在人工智能技术飞速发展，倘若到时候每个人发一个机器人帮你生产物资，再发一个机器人打理你的生活，情绪服务要啥有啥，你觉得那时候，什么东西对你最重要？

——情怀，包含了情绪、情理、情感的情怀，最重要。因为它将使你作为人类的存在，具有无可替代的意义。

——因为俗气，我们就绝不是机器。

民族舞剧《二十四时舞》，正好在营造我们作为人类的共同情怀。我认为，这恰恰是舞剧通过艺术手法，对人类未来境况进行某种预判式的振聋宣喊。

据此，我为《二十四时舞》的情怀，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