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县茅坪乡老场村晨雾缭绕,仿若人间仙境。 曾祥辉 摄
彭承忠
近三百年来,七部《龙山县志》都对龙山县名有所考究,主要在如下四部:
1.“光绪版”(卷之首·《县名考》):“前人多称县为鄨水……鄨水,出县西不狼山……今之龙岩山即汉之不狼山也。”吾邑即有鄨水之称,则龙山之名当取诸龙岩山无疑……据是言之,邑以鄨水称,虽与古地相错重出,犹之可也。顾有疑者……不取名于境内山,而取名于千里外远不相及之山,岂固能彼此挹注乎?……当时必经名卿硕儒精审而论定之,惜旧典遗佚,父老无传,其确然足据者不可得而知也……
2.“民国版”(卷二·地理志第二之一):……县之水实无鄨名者……其时,芜地初辟,无彪焕史迹及名川资志……考云龙山在隆头镇北岸,即沂,《水经注》所载更始水……俗名北河之阳也。与谓县名得之鄨水,源出窵隔省区之龙岩山,无宁谓县名取于鄨水之支流巍峙县岸之云龙山,鄨水之称尚亦有自。
在其卷二又有记载:“隆(有毛笔批注此字为‘龙’)头,设有乡市,洗车河自市东入酉水,西岸为保靖属市,位于两水交流处……”页眉上有毛笔作的补充内容、后用符号插入本小志之末:“云龙山,在隆道乡龙头市北河北岸,雄壮奇丽,为各山冠,已载旧乘。”
3.内部版,即1985年内部印发的《龙山县志》。此志对县名也作了考证:“龙山在改土归流以前为永顺土司所辖之白岩洞长官司……辖……有五十八旗……辰为龙山二十八旗之首……地域占全县六分之一……辰属龙……是吉祥的象征……境内山多且大……山岭蜿蜒,如群龙飞舞,故设县时名曰龙山县。”同时,此考否定了清代县志的“鳖水·龙崖山”说、《辞海》中的“青龙山”说及“石羔山龙”说。
4.新版,即2012年印发的经过上级审核审批、具有书号和版权的通志,在上册有“县名考”,内容与内部版的一致。
那么这些考究哪个更准确,或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试分析之。
第一,“鄨水源龙岩山说”不一定错。
这个说法是光绪版提出的。据永顺知府张修府的《湘上诗缘录》记载,当时的遵义府知府平翰,是龙山县典史朱克敬的外公,朱克敬与此志主编刘沛关系密切,可能在朱克敬的影响下作了此结论。刘沛作此结论很犹豫,因紧接着他就表示了怀疑。这怀疑被后来的县志认可。
但是,我们没必要完全否定这种观点。因为在当时的认知里,酉水河就是鄨水或鄨水的支流,其源头就是龙岩山或经过龙岩山,而且并不觉得有千里之远,那时山大人稀、交通不便、信息易错、朝代更替,可能觉得这二者就是一个地域。错,是后来人发现的,当时人并不以为错了。我们不应以现在的知识,在事物的命名上否定前人由其局限性的认知而衍生的一些观点。而且,取名不一定非真实不可,比如许多人叫龙生,他真是就是龙生下来的?又比如湘西自治州,真的是在湘省的正西方吗?
第二,1936年的《辞海》中的“青龙山说”并不一定错。
《辞海》借鉴和吸收了《辞源》的优点,词语的解释比较确切,引证完善、体例严整。“内部版”以实证法说在洗洛的青龙山只是一个矮山堡,不具备起县名的条件,“绝不会”一词排除了所有可能,这从逻辑上来讲,是难立住脚的。从近几十年的叫法上看,它好像真的不是《辞海》里所指的青龙山,因为《辞海》记的“青龙山”是在“县东”,而“洗洛公社的洗洛、花鹿、联盟三个大队交界处”是在县南,方位上不对。但是经过细致的调查、研究,发现它又可能是这个青龙山。一是它由江西寨的位置确定。永顺府通判及龙山第一任知县袁振绪的办公室当初设在江西寨(今老城),乾隆《永顺府志》(卷之三)、《雍正朝起居注册》(七年五月戊午:“桑植原设同知改为通判,移住江西寨,专督安福所、江西寨新设二县捕务”)都有记录。洗洛正好在江西寨的左边,左为青龙,一般在东方,所以当时可能说成了县东呢?
县志还载,江西寨是客家人从嘉靖年间开始在永顺宣慰司西北部的居住点,也是当时唯一的一个客家人定居地,是在偏坡上,那个偏坡应在今三小背后,其朝向应是跳鱼洞方向(西略偏北方),右方(北略偏东方)是今三桥方向,其前下方(西方)是土城,即土人之城,是本地人(土人)的重要居点,也是改土归流前,来查看地理形势的阴阳官的落脚地。从土城和老城看后面的山岭(望城岭及雷音、狮子头到尖岩、太平山、大灵山)正是东方,也是风水中的青龙山,其中还有老龙口、脉龙桥、兴龙桥、龙洞、卧龙泽等地,嘉庆、光绪版县志在“形势”里记录时就是龙脉之意,只是省略了“龙”字只记“脉”而已。后来,由于主城移到新田堡,这里位置相对县衙低,不再具备县治的左青龙格局,不再是叙事主体,经过250年后的淡化、分解,已成若干小地名而不记得原名了。
依据之一是嘉庆《龙山县志》(卷十六)余瑞的诗《上巳游迎龙山寺》:“城南三月会稽同,一路吹来淡淡风……最是迎龙山上寺,楼台终日鸟声中。”显示在龙山城南有山叫迎龙山,此山即江西寨后的山,光绪《龙山县志》(卷之十)也有载:“迎龙(山)寺在老城”“回龙庵在城南十里高桥河”,表明在老城、高桥河一带的山,包括现在叫青龙山那一带,改土以前叫青龙山,县城定新田堡后,这里处于城南,改叫迎龙山,民间“青”“迎”音近易改。
依据之二,也是最重要和关键的一点,有三张历史地图表格有记。第一张是1896年的《清朝湖南全省舆地图表》(卷19·永顺府·27龙山)记载县东的山有“桂英山、雀龙山……狮子头、五龙山、花香岭、泰平山”等;第二张是1928年《湖南分县详图册》(第四十二·龙山),也有这些山;第三张是陈宝箴巡抚湖南时印的《湖南全省舆地图表》(1总图和15永顺府图),在龙山县东“葫芦垭”边的桑植县有“青龙山”,实地考察,它与龙山县的大灵山、雀龙山实为一个山系,因此,“雀龙山”当是“青龙山”的另一叫法。经社会语言学人士调查发现,龙山县北半县如兴隆街道、石牌镇、大安乡、水田镇等的不少人在叫人名时习惯用卷舌且带儿化音,比如把“青”常昵称为“青儿”的合音“雀(qiuō)”。这说明江西寨后的青龙山还延及桂英山一带,即今大安乡、石牌镇交界的“大岭山”(现写作大灵山)。因此,《辞海》里的“青龙山”,不仅是内部版说的那个小荒堡。
此外,改土归流前,永顺、保靖宣慰司都受辰州府节制,其相关命名资料应集中于沅陵,《辞海》的主编舒新城,是湖南省溆浦人,距沅陵近,他有可能见到了充足的证据,而且龙山设县后极有名望的授馆先生即溆浦贡生舒时顺,在他的培养下才有龙山第一个也是唯一的进士杨枝远,后还有溆浦举人舒习仪、优廪生舒梦龄等在龙山坐馆授课,因此舒新城对龙山县名来由如此,可能还来自祖传。至少是查阅了这些地图册并作为了依据。故此书1947年再版时仍未修改“龙山”词条的此内容,说明其对此说法坚定不移。对此,我们应予以很大程度的认同,至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去完全否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