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龙

一段时间以来，我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略过，你的音容笑貌在记忆里依然清晰。

认识兄弟你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我们都在浦市镇上班，在农技推广一线，当时你从事的是经济作物栽培工作，给我的第一印象：热情、爽朗、正直、大方，后来在工作中又认识到你的另一面，认真负责、严谨细致。

那时，我俩都没有成家，几乎整天都待在一块儿，一块儿下乡、一块儿玩耍，在这个人屋里玩扑克，在那个人屋里下象棋。满屋子的吵闹声、嬉笑声，满屋子的烟雾气和烟蒂巴，浓烟熏得眼睛都难以睁开，也呼吸困难，大伙儿却乐此不疲。反正都是单身汉，也不担心被骂。农技中心的小四合院住的都是年轻人，被我们戏称为“青春俱乐部”，如今已消失不见。那里，隐藏着我们的青春。赢钱了就去街上“砍馆子”（打平伙），大伙儿嘻嘻哈哈地走在街上，那绝对是一道风景线。你请客的时候很多，有时输了也请，我忍不住说你，你笑笑说：“那有什么呢，大伙儿在一起，开心。”

那时候，县里推广大棚蔬菜，任务自然落到了你的头上。那年代，大棚蔬菜不为村民熟知，对基层农技人员而言也是新鲜事物，你从头开始学，建设大棚、选择品种、种植栽培、肥水灌溉、病虫防治，一点一滴、一丝不苟。后来，大棚蔬菜示范点办了起来，里面有青青白白的黄瓜、红红绿绿的辣椒以及西红柿、白菜等，长势喜人。

“啧啧，冬天里还能种西红柿，真不得了！”附近的村民看了，连连称赞道。当地的大棚蔬菜就这样推广开来，辐射附近的村寨面积有几百亩。一次，一位村民匆匆跑来找你，说大棚里的蔬菜苗黄了，打什么药都治不住。你立马跟他去看，又仔细捏了捏泥土，得出结论是土壤水分含量高了、棚里湿度大了，你叫他排水排湿，没过几天大棚里的蔬菜就一片绿意盎然了，你也理所应当成了当地村民口中的“小杨师傅”。为推广大棚蔬菜，当时县里从外地请来了一位师傅，你整天陪着，甚至周末也不回去，你幽默地说想跟师傅多偷学几招，其实兄弟们都知道，你怕那位外地师傅孤独寂寞，所以这样陪着。那位师傅回去之后，提起你常竖起大拇指，说你够兄弟义气。

因为推广大棚蔬菜成绩突出，你被调去了县黄姜办从事黄姜生产技术推广工作，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一心扑在工作上，像推广大棚蔬菜时一样，不是在下乡就是在下乡的路上。调运种苗、大棚育苗、高产示范、大面积推广，你参与了每个环节，很快实现了角色转换。记得一次我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十一二点，看见你正在路旁一家小饭馆里吃饭，昏暗的灯光下，夜色卷裹着你一身的疲惫。你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农技推广说难也不难，只要做到负责、认真，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你提到了问题的根本，正如彭端淑在《为学》中讲的：“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你的身上就有这种精神。在你和你同事的努力下，当年黄姜推广获得了成功，示范片亩产一块比一块高。黄姜肥了，你却瘦了，古铜色的肤色也更深了。

后来，我也调入县农业局机关工作，和你有了一段共同生活的经历。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那时家里穷，一时拿不出钱在县城买房，好在单位为我们提供了一间小小的杂房，为我们在他乡挡风遮雨。没有床，我们就从单位找来一叠废旧报纸，厚厚的垫好几层做床垫，这就是乡里人说的“打地铺”。那时，我喜欢上了新闻写作，于是经常把垫在枕头下面的旧报纸翻出来看；你喜欢看一些有关专业知识的书籍，每晚都会看到十一点多。以报纸当枕头，拿书当被盖，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我们在一个小饭店搭伙，一块儿玩耍、喝酒，同事们都说我们形影不离。那时，你酒量大，性子又豪爽，经常不管不顾地喝，带着点小得意；我呢，酒量小，经常喝得一塌糊涂，每次都要辛苦你照顾我。把我搀扶回来，安顿好之后，为我盖被、端水、擦脸，打扫“战场”，无微不至。

你对朋友，就像对同胞兄弟一样，一直用真诚和关爱温暖着身边的人。那次，你的一个兄弟身患重病，是你跑前跑后联系医院并给他办理住院手续，跑上跑下检验，忙得马不停蹄。事后，你还为兄弟办理休假手续、工会补助、医保救助，并四处去拉捐款，凡是你能够做的你都努力去为他争取。你知道兄弟的爱人没有工作，家里很困难，于是不遗余力地去做这些，你把兄弟的事当作自己的事来做，这可能连家人都不容易做到！我为你对兄弟的真诚而感动！

有一年，县里组织副科级领导职位招考，恰好局里也有一个招考的职位，我和你都报了名，也入围了面试环节，但到底没有考上。一次喝酒，有同事问起，你不在意地笑了笑：“那有什么呢，就是一次经历而已！”确实，你的性格就是这样坦荡和大气、豪放与不羁。后来，你被调去了州农业局，先是在州柑研所工作，后来又去了州茶叶办。就在你走的前一个月，你还一直为全州的茶叶会忙着，筹备会务、撰写资料、搜集茶样、对接联系，整天像陀螺一样不停转动，有时会工作到凌晨三、四点钟。你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因为心脏病的缘故今年已经住两次院了，你的同事说，那段日子里你的脸色很差，你却还是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透支着自己！最终累倒在了自己的岗位上。

去到吉首工作后，你也经常回来和昔日的兄弟们小聚，说着你的那句口头禅：“走，吃小火锅去!”每次喝酒，你都要和大伙儿喝一样的量，即便在你生病的日子里；每次吃饭，你还是一样抢着买单。

记得有一次，几个昔日弟兄去州局办事，你给他们说你有事，不能陪他们吃饭。其实，当时你人是躺在医院里的，全身都插满了管子！你就是这样把兄弟们装在心里的，以一片赤诚待人，以满腔真情待人，连住了两次院都不说，就怕麻烦别人。你心里装着别人，却唯独没有自己！本想责怪你，可看到你消瘦而苍白的脸，我只能眼眸含泪。

你走的时候，你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满屋人都低眉落泪。你的母亲几次想去房间看你，都被你的亲人拉了回来，他们怕你母亲触景伤情。可你的母亲到底挣脱了亲人的拉抱，却跌倒在你门口的走廊里……她的哭声，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痛入心扉的伤逝和哀绝！当我走到殡仪馆门口，看到你的名字写在那里的时候，刹那间我有种恍惚的感觉，我晃了晃脑袋，想驱散那些虚浮的幻影。你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你依然单瘦的容颜。昔日的兄弟、朋友、同事们都来看你，满满的一屋子人。他们说，这样的情景是不多的，因为很多时候世态炎凉。——你对兄弟们的真情和赤诚，让兄弟们记住你、怀念你。

当我想起那些日子里，我们一起去卡拉OK厅时，我最喜欢和你一起合唱那首周华健的《朋友》：“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一路走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