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塔石林里偶遇的灯台莲。 团结报全媒体记者 石健 摄
溶洞口的花草既享日照,又得洞湿,最为幸福。 团结报全媒体记者 田华 摄
团结报全媒体记者 石健
从吉首出发去龙山洛塔,两小时高速,一小时乡道,路途的确有一点点远。但当一树树盛开着的桐花掠窗而过,砂子坡上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逃离的快感油然而生。现代人需要出逃,逃离钢筋水泥的城镇、熙来攘往的人流、堵塞沉闷的高墙、一成不变的生活。
此次出走的目的地,是位于洛塔的乌龙山地质公园,是赶赴一场亿万年光阴的邀约。
石林:两亿年溶蚀的叙事诗
乌龙山地质公园景观繁复、体量庞大,但楠竹坪石林仍以幕幕奇景特立其间,成为此行第一站。
高达数十米的石笋岩柱群立于山坡上,层层叠叠,造型各异。平视,它们错落有致地铺满山坡,仰望,又如白银巨阵直指苍穹。簇簇石林,似人、似佛、似物,惟妙惟肖的模样,匹配着惟妙惟肖的名字,或五虎赶六羊、天牛迎宾、雄鸡报晓,或神兵天降、过关斩将,又或吴王望月、翰林笔锋、六道门。
尤其这“六道门”,犹如六重石阙,以神秘而又完美的序列矗立于岩溶台地之上。它们形成于2亿多年前的海底,流水持续溶蚀,将原本完整的岩墙切割出六道连续拱洞,最高处达20米,最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行。它们高大尖锐,又通透颀长,威严又灵秀,吸引着远道而来的人们投身而入、穿行其间。进入六道门,如同在地质迷宫里探险,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吸附到岩壁里,嵌成一枚纺锤虫化石。
穿过最后一道石门时,山风卷着竹树簌簌作响,几片桐花落在光影斑驳的岩阶上。回望六道门,斜阳将石柱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恍若远古巨神垂落人间的肋骨。那些被流水蚀刻的褶皱里,藏着两亿年潮汐涨落的密语,也叠压着土家人朱砂图腾上未干的祈愿。
灵洞:地心深处的生命剧场
出楠竹石林后,走了一段很长的路。人在山中行进,上坡、下坡,只有花草竹木相伴,而灵洞正是在心生单调枯燥时突然出现在脚下的——所谓地质奇观,正是地质以数亿年的资历不动声色地讲述古老而又奇幻的故事。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坑,目测深达两三百米。人沿栈道,小心翼翼,可盘旋而下至洞底。人太渺小,投入其间,犹如投身无边无际的光阴之海,随时都会被淹没。
正午时分,阳光穿透天窗,在灵洞深处编织出流动的光幕,细小的水珠让光线触手可及,仿佛无数发光的精灵在跳舞。暗河在洞底穿行,水流与钟乳石奏响天籁之音。洞穴深处游弋着透明的小鱼,它们舍弃了眼睛,却进化出更敏锐的感知。石壁上蔓延着乳白色的菌丝网络,这些微小生命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重塑岩壁,将坚硬的石头雕刻成蜂巢般的艺术杰作。这幽深寂寥的地层深处,却是最鲜活生动、上演传奇的魔幻剧场,而从天窗投射下来的阳光,正是这个生命剧场的聚光灯。
剧场里,每处细节都在诉说着跨越时空的故事。石笋以千年为单位记录光阴流逝,盲鱼用进化密码书写生命传奇,黑暗深处涌动着比视觉更深刻的感知奇迹——这里既是时间的琥珀,也是造物主留给人类的启示录。
花树:亘古长明的生命灯盏
洛塔此行,我偶遇了一花一树。令人惊讶的是,花名“灯台莲”,树名“灯台树”,此前从未见过。
灯台莲在石林稀薄的土壤里悄然生长,高十余厘米,叶片边缘锯齿,但翠绿柔软,随山风摇曳。四月,灯台莲含苞待放。它的花苞仅一片单瓣,不规则,生长着暗紫与淡绿相间的条纹,以漏斗状包裹着花蕊。可以想象,待它盛放时,花瓣张开似佛焰,花蕊袒露似灯台。
而那一株株高大的灯台树则矗立在山野间,张扬地开着细小白花,肆意庆祝着这一春的花事。同行的朋友告诉我,这树的分枝与花朵皆层层集聚,形如灯台,优美素雅,故称“灯台树”。暮春时节,灯台树的杆挺得笔直,叶绿得浓稠,花开得明亮,大方磊落的样子与这方雄奇的地质景观极相配。
也许,亿万年来,正是一花一树两“灯台”在夜色中化作漫山遍野的灯盏,陪伴石林被岁月蚀刻的孤寂。大自然的自渡,智慧无边,而人类,也不过是在各自的生命里举着灯台,在岁月的长阶上默默攀行。
公园一词,总会限制人们的想象。景观的好,非亲身经历不能领略。乌龙山地质公园,没有围墙,野趣十足。只要往那里一站,脚下踩的都是凝固的浪涛,身后奔涌的则是亿万年的沧海桑田……连洛塔界上的呼吸,都比任何时刻真切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