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应峰

水盆里的鱼，轻轻地摆动了一下尾巴，它似乎要说什么，但它究竟说了什么，我无法听见。我只听见轻微的水响，梦一般潜入我的听觉世界，而后在我的思维世界荡漾开来，泛起谜一样的涟漪。

恍惚之间，我看见天空一只鸟飞过，这一刹那，鸟影刚好与鱼影重叠，我的想象纷飞起来，鱼幻化成鸟，跃出水面，飞鸟一样，飞向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我眼前掠过一些关于鱼的壮美的情景：

海洋深处一条母马哈鱼，产完卵后，守在一边。小鱼孵化出来，还不能觅食，只能靠吃母亲的肉维持生命。母马哈鱼忍着疼痛，任凭小马哈鱼撕咬。小鱼长大了，母鱼却只剩下一堆骸骨。

我又看一种叫乌鳢的鱼，产完子后便双目失明，无法觅食只能忍饥挨饿，孵化出来的千百条小鱼天性孝道，不忍母亲饿死，便无怨无悔地游到母鱼的嘴里供母鱼充饥。母鱼活过来了，子女的存活量却不到总数的十分之一。

我还看到一群鱼，叫三文鱼。为了产卵，为了生命的接续，千方百计从海洋洄游到内陆出生地——它记忆中的河流。三文鱼的回家之路，惨烈而悲壮。要飞跃守着成群灰熊的大瀑布，跃过大瀑布的鱼已经筋疲力尽，还得面对数以万计的鱼雕的猎食，只有不多的幸运者才可以躲过追捕。耗尽所有的能量和储备的脂肪后，三文鱼游回自己的出生地，完成它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恋爱，婚配，产卵。在受完精产完卵后，安详地死在自己的出生地。新生的三文鱼破卵而出，沿河而下，开始了上一辈艰难的生命之旅。

这些鱼，在生命接续和延续的过程中，给我们带来的，是何等壮美的心灵震撼。这种令人流泪的生命大美，有如一首歌中所唱：“这是一条鱼的追逐，一条鱼爱上了同生在池塘中的莲花，在夜晚降临，奇境幻生之时，徐徐落下了一朵莲花瓣，在花瓣碰触水面的刹那间，鱼随即卷入了奇妙的幻想世界，在流水中追逐不可触及的一抹光华。”

这是爱的光华，一瞬便成永恒的爱的光华。这个世界，只有爱，会让生命无所畏惧地走向一去不复返的最后一刻。

与水盆里的鱼对视，我不知道它想说什么，也不知道它这一生到底等到了什么，但从鱼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亘古就有的生命的快乐、生命的责任、生命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