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祝宝玉
秋凉晕散,侵山涉水,天地之间萧瑟了许多,但那不语风烟的沉静里却蕴涵着一丝水墨的飘逸,观之,可亲可爱。
一泓秋水,嫁接在实体上的虚无。当然,你是无法确指哪一波水是秋水,哪一湖水又不是秋水。总之,它是莫名的。真如文人画中所表现的缥缈的远山,有,似又无,它在纸上,更在心头。
秋水,藏于诗词里。“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千四百年前,在洪州(今南昌),王勃写下了这句提纲沧桑、携领风骚的千古之佳句。无极的浩渺,刹那撑开内心的抑郁,秋色无限,诗情追随天涯。从此,秋水一波又一波浸润湖笔宣纸,化为诗歌的内在基因,传承不息。
逍遥如庄子,开篇便提及“秋水”。“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河伯之喜在于秋水,而庄子之喜在于超脱红尘,化蝶而舞。抛却河伯观念的狭隘,秋水之至,确令人万般欣喜。入秋后的黄昏,立于山湖之畔,方圆寂寞,墨云排拓,影落水上。此时,怎能不心静如初呢,又怎能不看破世事,烦恼尽去,身心安宁呢。
秋水如静姝,这比喻是韦庄提出的。“西邻有女真仙子,一寸横波剪秋水。”芳龄二八的女子,依湖沉思,把一汪秋水看得细腻,是恋爱了,是在相思自己的郎君,那秋水也成了消遣的对象,一遍遍无端地剪裁。
月入秋水,晃动万般情愫。“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大概张若虚见到的月是一轮秋月,那秋月所照见的水便是秋水。涟漪圈圈,激荡感慨。人间万象,世事轮回,人不能长存,而秋月秋水永恒万年。
把此生之情全寄托在故乡的云端,被袅袅炊烟系着,远了,扯一扯,它就归来了。有多少浪荡的人儿被一汪秋水所感动,调转脚步,向故土返回。“秋水盈盈魂梦远,春云漠漠音期悄。”秋水之梦是缠绵的乡梦,每每午夜醒来,泪湿枕头,是乡愁之潮的拍打,失眠的岸头一次次秋风回响。
“秋水芙蓉字亦香”,文章亦如秋水,不染尘埃,雅能容物。独倚秋水,握一卷古书,线装的故事泛着昏黄的温暖,字似白练,倒垂山腰。想那“一剪闲云一溪月,一程山水一年华。一世浮生一刹那,一树菩提一烟霞”的境界,最为高妙。
青云闲似鹤,秋水远连天。此时,我愿化身秋水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