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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17日

临 窗

麻垣杰 摄

高 翔

临窗有风景。

我乡下的窗,窗口是栅栏式的,窗子通透,经年不遮一物,所以风是可以飘进来的,虫鸣是可以飘进来的,阳光也是可以飘进来的,云朵的影子也是可以飘进来的……你只要临窗,就会同它们撞个满怀。

那时候的我,年纪小,心无忧,气不躁,思虑阔得像一片海。只要姐姐在临窗的书案上做作业,我就会搬来高板凳,伏在书案上,歪着头,一眼一眼地看姐姐写作业。一缕阳光就飘落在我的鼻尖、额头、耳朵等凸起的部件上。累了,不由自主地向窗外望去。

窗外,有一层又一层的山,它们直往你的眼眶里扑,近的淡绿,远的青黛;近的清晰,远的恍惚;近的凸起像楼,远的如姐姐的细眉。而天空中,有近的白云,远的灰云,也像山一样,一层层,一浪浪,近的如楼,由于年龄因素,远的还不能够用“远山眉黛横”来描摹,更不能用中国画淡墨渲染来讲述。但那时的我,想象很阔远。常常想那天上的云,应该就是天下面的山的倒影吧?或者天下面的山,就是云的倒影吧?想激动了,就摇着姐姐的手臂说,窗外那山、那云,到底谁是谁的倒影?姐姐总是抬起怨怒的目光,她说她作业多没空,也没看见,并叫我一边去,别烦她。

临窗看到的,不止是云和山,还有山前平地的姹紫嫣红的野花,还有像母亲瓜架上瓜藤般曲曲弯弯的溪流,还有鸟巢和飞鸟……

当然,临窗有时候看累了,就闭上眼睛听窗外的物事,想世界里的物事。

听得最多的是雨声。那落在老屋黛瓦上的,轻轻细细的,仿若有万千碎碎生灵在窃窃私语,深情,温婉;那落在竹叶上的,沙沙作响,让人想象那应该是无数的蚕在咀嚼桑叶,而在蚕声后面,还应该有一个阔达的春天在徐徐打开;那落在芭蕉叶上的,仿若有人在弹奏乐曲,有疏有密,有缓有急,有轻有重。急时是快板,缓时是抒情,疏是幽怨,密是热烈,轻是欢快,重是恼怒……

当然,最好听的是鸟鸣,它们那干净的啼叫,仿佛被露水浸泡洗涤一般纤尘不染,一粒一粒地落进心田里发芽,然后爬蔓而去。

临窗倾听里,我的耳朵是幸福的,心里就有大团大团的花儿开放,一簇簇,一丛丛……

成年后,同样是临窗于乡下老家,却啥风景也没有。

记得那是父亲刚离世的那几天,母亲临窗而坐,凝重着脸色,一语不发,只有泪水不时地从眼眶里滑下几颗。我戴着白孝帕,坐在母亲的一侧,想着鲜活的父亲说没就没了,同样也一语不发。而屋外,有帮忙治丧的人影,不时从窗前闪一下,又闪一下……那时候,儿时的山呢,儿时的云呢,儿时的雨声呢,似乎全不见了,那些风景到底都去了哪里?

于是,我无端地就觉得,临窗中的风景,只属于儿童,童年的消失,也就意味着临窗的所见的山、云,所听的雨声等,随之消失了。

其实,它们真的消失了吗?其实不然,它们依然存在,在窗外,在闲情里,在心境里。

如今,我居住的小镇房舍,虽然窗已经不再是儿时的栅栏式木窗了,但是窗的功能依然没有变,我就常常临窗而坐,像儿时一样感受窗外。但是,儿时那青山还在吗?那鸟鸣还在吗?

在的。

虽然成年的我住在小镇里,临窗时,歪着头是可以看见天空的,白云还在飘。而平视窗外,全是密密的高高低低的楼房,肉眼是见不到层层叠叠的山,听不见清清脆脆的鸟鸣。

忽然有一天,突然发现,其实你只要愿意,完全可以把把楼房想象成山啊。那一栋楼房不就是一座山?一片片的楼群不就是群山?因而,我就把那远处发灰发白的楼称之为远山,楼群之间的公路,称之为弯曲的河流,人影就是活泼的浪花儿。而那山花,自然也是有的,那楼群中次第亮起的红红白白绿绿黄黄的灯光,不是一团团山花?瞧,黄昏时候,一盏电灯亮了,那就是一朵山花儿开了,再亮一盏灯,就是再开一朵花儿。那朵朵花儿,夜夜开不败,烂漫,深情。

那鸟鸣呢?显然就是那公路上跑动车辆的汽笛声,忽而脆脆地啼叫一声,然后声音儿就在楼群的群山上浮动,袅绕。而雨声,不同样也存在吗?看那小镇每逢日历尾数3、6、9的时候,从小镇的四面八方而来了人声,它们在街市上一汇集,那不是喧哗的雨声吗?你的心底,就不由自主地有了雨落大地的美好的景致:雨密密挤挤地在下落着,落在夏日荷塘藕叶上,噗噗呼呼喧响个不停;落在水面,哗哗啪啪喧响个不停……你悠闲地想象着,末了,忽然就觉得,只要心里有了某些东西,风景随之也就有了。

这个时候,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那一片幸福的魂儿,悄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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