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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25日

永远的

—— 我终生难忘的援藏经历

文/严 俊 图/除署名外均为作者提供

2017年5月,作为湘西州检察系统的代表,我有幸与湖南检察系统的11名同事一道前往西藏山南市进行援藏工作。短短半年里,我体验到了真切的援藏生活,遇见了一群美丽的人,收获了满满的感动。那些遇见,那些收获,以及那些感动,迫使我拿起手中的笔,记录下一路的故事,记录下那段令我终生难忘的经历。

初进高原

5月11日,我们走出林芝机场,远远就看见山南市检察院副检察长罗布顿珠满脸笑容,手捧白色哈达等着我们。进献哈达是藏区人民迎接客人最为崇高的礼仪之一,入藏前的那些紧张与忐忑在收到哈达以后减轻了很多。

罗布顿珠告诉我们,他与同事从山南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来林芝,就是考虑到林芝海拔2900多米,比山南低了很多,想让我们先适应下高原。

5月的林芝依然寒意逼人,但罗布顿珠的话,让我们感到浓浓的暖意。同时,透过罗布顿珠,我们也感受到了藏族同胞的纯朴与真诚。

13日早上6点,我们从林芝出发赶往山南。一路上,道路泥泞不堪,一侧是险峻的高山,另一侧是奔腾的雅鲁藏布江。更为糟糕的是有的地段异常狭窄,两车交汇时一部分轮胎悬在路崖边上,让人胆战心惊。12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后,我们终于接近山南市。

刚到山南市的第一个晚上,高原反应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5月山南市的氧气含量只有内地的50%,并且异常干燥。在这种环境下,我心慌气短,胸闷不适,头痛头晕,心跳加速,整夜失眠,血压飙升到180,鼻腔中满是血。后来,在湖南省人民医院援藏心血管专家的及时治疗下,才将血压控制住。

而与我一起前来的其他几名同事高原反应更加厉害,恶心、咳嗽甚至呕吐。此时,虽然高原反应让我们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不适,但是我们所有人都牢记自己前来的使命,知道如果连这起码的高原反应都克服不了,还谈什么援藏。心中的这份责任和重托,让我们坚持着度过了最为难受的一周。

进入角色

5月16日,也就是我们抵达山南市的第三天,山南市人民检察院召集湖南援藏队的全体队员开会,要求12名队员立即下到山南市下面的12个县区检察院,每名队员对口一个县检察院,开展预防调查,力争在1至2个月内各个县院实现职务犯罪案件零的突破。

按照山南市院的统一安排部署,我虽然被任命为扎囊县检察院副检察长,但却被安排负责贡嘎县检察院的职务犯罪和公诉业务。带着新的任命书和沉甸甸的责任,我于17日赶赴贡嘎县开始工作。

贡嘎县检察院检察长朱建军是典型的“藏二代”,在西藏工作了20多年。由于常年在气候恶劣的高海拔地区工作,50岁不到的他,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看起来要比实际年纪大得多。在他的介绍下,我对贡嘎县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贡嘎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西藏自治区山南市下辖县,位于西藏自治区南部、雅鲁藏布江中游河谷地带,平均海拔3700米,距离山南市100公里,开车需要3个多小时。

贡嘎县辖5个镇3个乡43个行政村(社区)168个村,总面积2386.11平方千米,总人口5万人,其中县城人口5000多人,全城只有1条主街道。贡嘎县检察院就位于这条主道的尽头。该院算上检察长总共才12名干警,其中5名汉族干警和7名藏族干警,整个院没有一名干警通过国家司法考试,全院仅有的5名干警拥有特C证。所谓的特C证就是考分在240分到260分,只能在所在县使用的证书。更为糟糕的是院里以前反贪局的所有人员都被抽调办案,贡嘎县检察院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办理过职务犯罪案件。我来到贡嘎县院,实际上也就一“光杆司令”,面临“三无”,没有办案人员、没有办案线索、没有办案经费,并且还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两个月内实现职务犯罪案件立案零的突破,谈何容易。

贡嘎县院的特殊情况,让我多次陷入沉思。如何帮助贡嘎县院在自侦案件上实现零的突破是摆在我面前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反复思考之后,我决定先从案件线索入手。通过调取山南市发改委2013年到2017年各个县已完成项目情况资料分析,我发现贡嘎县农牧局每年的立项数目和金额都排在前列,市财政局每年拨付给贡嘎县农牧局的项目金额都在千万元左右,这引起了我的重视和怀疑。于是,我将侦办案件的线索初步确定在贡嘎县农牧局系统。

案件线索确定了,语言不通的问题如何克服?朱建军检察长答应从控审科抽调和我搭档的藏族同事什么时候到位?当时的我不得而知。

6月1日下午,我正在办公室低头看案件资料,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的藏族女孩。只见,她穿着典型的藏族围裙服饰,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高1米6左右,圆圆的脸庞很是可爱。她用很标准的普通话介绍说,她叫白马玉珍,是贡嘎县控审科的干警,来协助我一起办案。听完她的介绍,我很好奇她的普通话为什么讲得这么好。白马玉珍很大方地介绍说,她是拉萨人,中学就在成都读了内地班,大学在中央民族大学读了四年书,两年前刚考入贡嘎县检察院,这两年来她都没有机会办理案件,这次想跟着我好好学习如何办案。我对她说,以后我们两人就是一个办案组了,我在西藏人地生不熟,语言又不通,希望她多多帮助。我们讲好在办案中以师徒相称。

山南由于海拔较高,加之降雨少,山上没有树木和植被覆盖,很多地方都已经沙化,一下雨就很容易发生泥石流。再加上,高原缺氧,村道泥泞狭窄,山南市院出于对援藏干部的安全考虑,禁止我们自己驾车下乡办案。院里安排藏族小伙单增给我们当司机和向导。

为了核查贡嘎县农牧局2015年农机采购项目线索,我们必须深入农牧民家中一一核实农机具的型号和数量。根据前期我们掌握的情况,发放农机具的行政单位包括2个乡8个村,涉及30多户农牧民。为尽快查清案件线索,在半个月里,我与白马玉珍及司机单增跑遍了与案件有关的所有藏族农牧民家。每进入一户农牧民家,我都能感受到藏族同胞的纯朴与热情。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踏入位于岗巴村藏族同胞罗布次仁家核实线索的情景。当时,他的母亲热情的招待我们坐下,给我倒满酥油茶,然后手持酥油茶壶,站在我的旁边,看着我喝完一碗酥油茶后立即又添满一碗。我并不是很适应酥油茶的味道,在喝完两碗之后本不想再添第三碗。旁边的白马玉珍轻声告诉我,按照藏族人的风俗,一般要喝三碗酥油茶才能显示待人的诚意,如果实在不适应酥油茶的味道,开始进家的时候就应该一碗都不喝。听白马玉珍这么一说,我马上喝下了第三碗酥油茶,此时我看到这位藏族母亲布满沧桑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六月的西藏,正值一年的雨季,就在当天从岗巴村返回贡嘎县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单增开着越野车,小心翼翼地行驶在陡峭险峻的村道上。就在我们走出村道即将驶入国道时,突然,旁边的山上传来轰隆一声,单增迅速踩下了刹车。等车子停稳,我们看到:一块重达几百斤的大石头就滚落在我们车前不到10米的地方!我猛地感到头皮发麻,全身发冷,一阵后怕。

冷静下来后,单增拨打了交警电话。漆黑的夜里,我、单增和白马玉珍坐在车里等待着道路的疏通,随意地聊着天。我问白马玉珍她最喜欢什么花,她说“格桑花。”我又好奇地问,什么是格桑花。白马玉珍说:“格桑花是生长在西藏海拔5000米以上的花朵,又称沙罗,是高原上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花。格桑在藏语里是幸福的意思,所以也叫幸福花,藏族视之为爱与吉祥的圣洁之花。”听完她的介绍,我兴趣十足地对白马玉珍说,有机会一定要到海拔5000米的高原上去亲眼看看格桑花。白马玉珍则表示等办完案子,她会被安排进驻东拉村,那里海拔高,有很多美丽的格桑花,有机会她一定带我去看看。我看白马玉珍说的认真,也就对她开玩笑说:“你能在海拔5000米的东拉村工作,你不也是格桑花吗?”

零的突破

通过对农牧民一家一户的走访调查和相关确切资料的分析,我们查明贡嘎县农牧局局长高某某私下变更贡嘎县政府采购中心与拉萨某公司签订的农机局采购合同,通过变更机型,减少数量,增加农机具单价的方式,套取国家专项资金,造成国家损失200余万元,已涉嫌滥用职权罪,拉萨某公司法人代表何某某是高某某涉嫌滥用职权罪的共犯。

当我把前期初查的情况向山南市检察院检察长刘志刚做详细汇报时,他在肯定前期工作的同时,希望我“把案子办得更扎实。”我对刘他说,一般滥用职权罪的背后都会有受贿罪、贪污罪,构成受贿罪或贪污罪的可能性极大;办案人手方面,可以考虑从湖南援藏队中抽调人员。他听取了我的建议,表示全力支持,同时对我说,如果这个案子顺利侦办成功,不仅实现了贡嘎县院办理渎职案件零的突破,同时也是山南市检察院2017年渎职案件零的突破。

7月27日,高某某涉嫌滥用职权案正式立案。

28日,山南市检察院三辆载满湖南援藏队员的警车分别奔赴贡嘎县和拉萨对高某某、何某某实施抓捕、搜查。在涉案人员到位后,讯问立即开展。按照分工,审讯高某某的任务由我负责。

高某某少年得志,心高气傲,见嚣张气焰不奏效后一直沉默以对。抓住这有利时机,我转而对其展开心理攻势,进行情感软化,并适时进行法律和政策引导。在大量证据面前,高某某交代了变更合同,套取资金等滥用职权,以及受贿30多万元和贪污40多万元的罪行,表示愿意弥补给国家造成的损失。

8月23日,高某某涉嫌滥用职权,受贿罪,贪污罪侦查终结被移送起诉,追回损失220余万元。

案件办理完毕后,刘志刚检察长安排我给山南市检察院反渎局干警进行了一次交流。该案的成功办理得到了山南市检察院检察长刘志刚和西藏自治区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有关领导的高度评价,实现了贡嘎县检察院办理渎职案件零的突破。该案结束后,9月1日,我被抽调到西藏自治区纪委办理案件。

凋零的“格桑花”

抽调到西藏自治区纪委后的两个月里,因为案件复杂且时间紧,我没有回过贡嘎县院,与白马玉珍也没有见过面,只在9月底通过一次电话。在电话中,她告诉我,她现在东拉村扶贫,需要一年。她还说,那里的格桑花满山遍野,开的很美很美,问我国庆有没有时间去看格桑花。同时,我还得知,她在东拉村工作之余正准备参加当年的司法考试,而东拉村海拔太高,晚上她胸口痛经常睡不着,有点想拉萨的家。我还和她开玩笑说,应该是想家想得心痛。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11月,西藏的冬季即将来临,很多海拔高的地方已经飘雪,拉萨晚上气温达到零下4、5度,寒意逼人,天气也更加的缺氧和干燥。这时,我鼻子流血不止,睡觉时也常常被惊醒而整夜失眠。

11月2日,我办理的案件顺利移交西藏自治区检察院,我援藏的任务即将结束,归程也越来越近。

11月10日,回家的日子到了。当我离开山南前往拉萨机场时,突然接到了贡嘎县检察院检察长朱建军的电话,他说一定要到机场来送我。

飞机起飞前的两个小时,朱检察长匆匆而来,再次给我进献了白色的哈达,感谢我半年来对贡嘎县院的无私帮助。我问他这段时间在忙什么,他说刚参加完白马玉珍的天葬,所以来晚了。

“什么,参加白马玉珍的天葬?!”听完朱检察长的话,我犹如五雷轰顶,无意识地反问着。朱检察长红着眼,给予我肯定地回答。白马玉珍才26岁,她那么年轻,那么可爱、好学!我怎么也不肯相信,那个常常叫我师傅的白马玉珍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朱建军告诉我,因为海拔太高了,天气又太冷,白马玉珍的心脏出现了问题,晚上睡下去,第二天就没起来,等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去世两天了,10日早上刚刚举行天葬,被神鹰吃得很干净,白马玉珍已经去往天堂。

他还告诉我,长期在高海拔缺氧环境中工作很容易导致心脏、肺部等内部器官的扩大和变形,造成不可逆转的永久损害,因此,很多干部在退休后即使回到内地生活,也往往过不了头三年。这就造成了西藏干部的平均寿命只有58岁!

临上飞机,朱建军代表贡嘎县检察院真诚地向我再次表示感谢,而我脑子始终浑浑噩噩的,就这么顺着人流上了飞机。整个飞行途中,我始终不敢相信白马玉珍已经离去的消息。透过机窗,我仿佛看见青藏高原上那漫山遍野的格桑花开得那么灿烂,那么美丽。

难舍西藏

回到内地后,我时常梦到西藏那湛蓝的天空,纯净的湖水,雄伟的山峰,梦到那些与我并肩战斗的藏族朋友,梦到自己在西藏这段激情燃烧的岁月,醒来的时候常常还以为自己在西藏。我也时常想起那个位于西藏自治区南部、雅鲁藏布江中游人口不足5000人的贡嘎县城。那里没有绿茵覆盖的地块,没有鲜花满地的公园,也没有绿树成荫的院落;没有高档的休闲娱乐场所,没有灯红酒绿的浮华,更没有川流不息的繁华……很多时候,那里连电力通信都得不到保障。那里的同志们在恶劣的气候和艰苦的环境中工作着、生活着,单调而枯燥。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很难翻过大山,跃过草原去领略都市生活的风采。可他们没有抱怨,没有放弃,始终如雄鹰一样守护着高原,以默默的奉献,诠释着对事业的热爱与忠诚。

没有比较,就不懂得珍惜。身处内地都市,我们不用去面对难以适应的高原气候,更不用去历经那些恶劣的风雪险情。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不沉下心来好好工作,更没有理由浮躁、报怨。在如此优越的环境里,我们应该牢记肩上的责任,慎用手中的权力,尽职尽责,去追求工作的辉煌,追寻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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