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凯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钻觉得自家的小楼被风吹得直晃荡。他关了门,又关窗户。夜里十点了,饭店打烊,也不算早。
二钻爹在后屋急风暴雨般地咳嗽。二钻过去,见爹倒在炕上,身子像个虾米。爹前年秋下得了脑血栓,现在康复得不错,除了走道有点跑偏,智商没问题。咳嗽,是感冒了。
二钻忙拿出强力镇咳片,要给爹镇镇。爹指了指外面,说,雨大……下水道……二钻说,您吃药,我去看看。
二钻家的楼是临街门市楼,二手的,前年春天花30万元买的。上下两层,300平方米,才1000元一平方米,真便宜到家了。可便宜是有原因的:这楼离镇中心闹市有二里半地远,做买卖,有点落下;这楼盖在洼地上,就像盆中心。一下雨,四周围的水都流到楼前。当初,二钻爹买楼图便宜,当年雨季才看出便宜不是好占的。一下雨,这楼门口就发水;等别处发水,这楼前就成池塘了。当年秋下,发了场水,差一个台阶水就进楼了。水过后,二钻爹后悔不迭。一激动,脑血管堵了,幸亏邻居秋生开着新买的本田车给拉到城里医院,抢救及时,才没落下后遗症。
二钻跟人打听,原来盖楼时,楼前有下水道。后来,时间一长,没人疏通,就堵塞了。加上街道改扩建,加宽加高,就把下水道给盖上了。水过后,二钻找秋生,商量说,就咱两家这地势最洼,一下雨就“水漫金山”,咱找镇里把下水道通开!秋生说,去也白去,该通早就通了,不该通咱找就给通啊?秋生不热心,是因为他拴大货,门市只挂了个运输公司的牌子。他在城里有楼,全家都不经常在这住,当然不像二钻开饭店,全部家当都在店里那样着急。
笛子吹不到一个点儿上,二钻一个人去找镇里。镇长说,咱镇防汛形势严峻,红线是防汛期内不能死人,别的事过后再说。水利站站长房大江也在场,说,咱镇上低洼地方多着呢!一发水,家家都要找来,都给修下水道?二钻肚里有气也没办法。
去年雨季,大水进了屋,到小腿部,把冰柜都给泡坏了。水退了又收拾屋,一个星期没开业。秋生出车一个星期后才回来,跟没进水时一样。二钻想,这下水道不整不行啊!人家泡得起,咱泡不起!
二钻又去找镇长,说家里受灾了。镇长叫房大江来看看,大江一看,不修下水道真不行。就说,你两家地势都低,要修,也不能只给你一家修啊!你问问邻居,人家同意,就一块修。要是不同意,就不能修。你两家先商量好了,给我个信儿。二钻去找秋生,秋生当时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过了两天,二钻又找秋生,秋生说你该修修你的,我们家可不修。
二钻不解,他头拱地找镇里,镇里好不容易松口给修下水道。你秋生跟着坐车,咋还不同意呢?发水就单独淹我一家?还是二钻媳妇听说,为通下水道,秋生找大仙看了。大仙说,在店门前挖窟窿,透地气,于屋主不利。二钻气得要发疯,都啥年代了,还整“不宜动土”那一套,玩儿那虚的。真水漫过来,没脖不跑才算本事呢!
找秋生商量不通,找镇里挖下水道的事就没法儿办。今年夏季,二钻爹跟二钻说,下水道不整不行啊,人们把房子都盖到河道中间了,乱扔垃圾把河道都堵死了,一发水,过不去,水都跑咱门口来,咱能眼看着发水遭难吗?
二钻就去劳务市场,找了两个力工,抡起大锤,一顿乱砸,把门前地上砸了两个脸盆大的窟窿,窟窿下面果真是早修的下水道。这下水道有一米多宽,一直通到镇外的大河,有多少水都存不下了。二钻正在高兴,镇里城建的人就到了,房大江说,没经镇里同意,哪能私自在路边开膛破肚!要都这样,这马路得百孔千疮。过人掉窟窿里,出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房大江高低让二钻把窟窿填上,把路面恢复原样,不然,人就不走。没法子,只好停工。到了晚上,二钻买了两条玉溪,给房大江送家去。房大江才答应二钻把地面恢复原样,把砸的下水道装上铁篦子,保留下来。
有了下水道,锅底再也存不住水了。流到二钻和秋生家门前的雨水眨眼没了,都顺着河道流走了。
看着眼前的流水,再看看秋生家的楼房前也没有一点存水,二钻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砸了下水道,二钻一门心思打理饭店生意。可生意一天不如一天,饭店的主顾主要是镇里干部。可镇干部最近来饭店吃饭的越来越少。即使来,也要把车开到背人的地方,吃点饭跟做贼似的,后来,就干脆不来了。因为镇里来客都在食堂招待。
二钻老婆就埋怨二钻,说秋生跟别人说,咱店生意不好,是因为砸下水道破了地气。二钻就愤愤然,老子花钱出力,你得便宜还卖乖。
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将至。二钻出了屋,用手电一照,东面的下水道炉箅子上有几个方便袋缠绕,他用手一把把扯出来。西边紧挨着秋生家的下水道干干净净,水流哗哗。他正要转身回去,却看见秋生的本田车停在楼门口。
这车的底盘可低啊!没砸下水道的时候,一下雨,秋生早把车开到高处去了,还敢往这放?二钻转身回屋,找了块大塑料,夹在腋下,左顾右看,出了屋,冒雨回到西边下水道前,把塑料布塞到炉箅子上,还用脚踩了踩。
大雨铺天盖地倾泻下来,他成了落汤鸡,眼看着水一点点往上涨,没过了他脚脖子,他冷笑了一声,往屋里退。
推门进屋,差点和老爹撞上。老爹高高举起棍子说:“浑小子,你干啥?雨把你浇蒙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