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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14日

峒河:流过吉首流过我

纵身一跳,向阳坝让很多吉首男孩成为勇敢的男人。

峒河公园在吉首人的心中就是老百姓的乐园,跳舞的,打拳的、打鼓的。

现在钓鱼的人并不一定是想吃鱼。

现在跳广场舞的人挤满了峒河公园的旮旮旯旯。

黄永玉先生在峒河上捐建了“肥、爱、花、醉”四桥,用爱把峒河两岸的居民联了起来。

向阳街的建筑密密麻麻,八十年代的几场大火让沿岸的木屋成了砖房。

人从远古开始就喜欢依水而居。

灯盏窝与油炸粑粑仍然是峒河居民的早餐。

挑藕煤的汉子。

文/聂元松 图/张 谨 杨贤清 谢 杰

协办单位:湘西州文广新局

学术顾问:刘路平、龙京沙、田茂军

总策划:刘世树、田应明

策 划:麻老先、高振翼、龙 捷、龙文玉、周泽平、唐 心、王 伟、周胜军、岳跃强、向朝阳

执行策划:欧阳文章、黄青松、张 谨、刘 年、聂元松、谢 杰、杨贤清

一个夜晚,祖屋出现在梦境中:似乎不再是原来的模样,并且,我出来后,就在大门口被阻止重新进入,我心情无比的惆怅,站在门外被岁月磨光的台阶上,望着岸边嶙峋的青石,峒河水在眼底缓缓流过,而我无所适处……从梦中惊醒时,万分疲惫:“再也不会进祖屋了吗?我问自己。”

刚随母亲来吉首时,就住在祖屋,祖屋就在峒河岸边的向阳街,从渡船口上岸,向左宛转上几个层次台面的青石阶,然后向左走一段青石板平路,再上十几个青石台阶,右手边靠山的一面,刀刻着三个字“聂黄阳”的旧木板门,那就是了。我与姐姐随母亲住在三楼右边厢房,奶奶住在左边厢房,中间隔着堂屋。楼下一、二层,三叔三婶堂兄堂妹住着。那时节,峒河的水是可以饮用的,三叔高大魁梧,总是两手提着水桶,从河中运水家用。

堂兄堂妹及姑姑家的三个表兄弟与我姐妹年纪相仿,于是,那年的夏天,七个孩子一起学游泳。母亲不会游泳,我们便由叔叔姑姑看着,一起下河,我用手扶着岸边的青石,小心翼翼地试着水性,听着大人们讲关于这条河流的故事:这峒河是有娃娃鱼的,夏天夜深人静时,岸边码头常常传来类似小孩的哭声,那就是娃娃鱼的叫声,我隐约感到有一丝恐惧和一点神秘的向往。而这娃娃鱼,在多年后的一天,竟爬进祖屋的天井里,被三婶看见后,惊诧了许久,我也得亲眼一睹儿时记忆里,传说中娃娃鱼的真容。那是一只很小的娃娃鱼,外形像只蜥蜴,而它的四只脚,很像小孩子的手掌,只可惜,我并没有听到它如小孩哭般的叫声。

峒河水在暑夏里清凉,街坊们都前前后后地到河边洗澡。上游向阳坝边,是平时男人们洗澡的地方,下游渡船口上边十来米的码头,是妇女和孩子洗澡的地方。孩子们疯叫着,从岸边青石上,“扑通”跳下水中,小脚弹着水花,女人们一边骂一边笑,一边洗头洗澡洗衣,好一幅热闹景象。

我与堂妹,一起吵着要冲滩,三叔重女轻男极为宠爱堂妹,便用肩膀扛上一个废旧汽车内胎充当的救生圈,带着湿淋淋的我们穿过整条街,走到向阳坝上,下坝冲滩时,浪头凶狠地拍打着我的头脸,我的呼吸在水浪的迫近与消退间时断时续,一种被激流挟裹、身不由己、无法自控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与此同时产生的还有一种挑战激流、不惧浪涛的勇气。

当时,我在民师附小读书,每天上学都很早,常常天都没大亮,晨光里,我沿着东门坡的那条小土路往前走,都会有点怕,看着晨雾笼罩的河面,风起时白雾缓缓流动,感觉这河流很是神秘。后来,母亲下乡教书,我跟随她一起去了。母亲教书的地方,在峒河下游河溪镇一个叫持久的村子里。放学后,母亲会在河边洗衣,我则在河滩上拾石头玩。当地人说,河中间,是一个锅底,踩不登底,要小心。而我总认为自己会游泳了,不用踩到底啊,不以为然,总想试着往深处走,常常吓着母亲着急地叫唤阻止。我总喜欢那片沙滩,一次在那片沙滩上,我找到一个很圆的白石头,以至于母亲以为我拿的是个乒乓球,然而它比乒乓球稍大,当然也重许多,我常常与同学一起玩滚这个白石头的游戏。只可惜,在历次的搬家过程中,竟不知它如何就遗失了,在之后的岁月里,我常常会念起它。也会想起,那段时间,姐姐在外婆家,放学后,我就再没有一个玩伴,阳光下波光闪烁无数彩光的河面,是最美最奇幻的景色,有着无数据说是可以摩擦取火的黑石头、白石头的河滩,是有着些许乐趣的场所。

不久,母亲工作调动到河溪镇中心小学,还是在峒河的下游。只可惜那时候上游大田湾有一个纸厂,常常排污,污黑的河面泛起一片片脏污的泡泡,河水自然是不可能饮用了。因为水质的缘故,那时节,河溪人也基本考不上兵,肝大。然而在夏天里,洗澡还是下河的,有一年端午时节,河里涨满大水,河中间的沙洲已被淹没,只有高大的水柳树的树枝露在外面,我与几个女同学,游至河中间攀着树枝歇息,突然,上游的坝上,冲下一个小孩,随着大水波浮沉,“我们救去!”,几个半大的女孩协力将小孩子拖上了岸,小女孩叫“黑子”,第二天,她奶奶便带了她和一包红糖登门道谢,当时的我们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件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偶尔想起此事,就觉得十分美好。

上高中那年,母亲调到了乾州,一中学生宿舍紧张,几次三番不允许乾州学生住校。我只好又住进了祖屋,此时奶奶已经过世,堂兄堂妹去了外地上学。祖屋只剩下三叔三婶和我。下晚自习后,已是9点多,东门坡一路灯火晦暗,我总是很害怕,向左看向河面,河面倒映对岸的灯光隐约,神秘幽寂,我的内心忐忑不安,一路惊慌奔走。三叔三婶常常上夜班,我打开锁,在漆黑中麻着胆子拉了灯开关线,灯光在高大的祖屋里,显得很是微弱,我必须掩好大门,壮着胆一层层上得楼去,再拴好房门看书,祖屋里的任何动静,都会让我十分紧张害怕。楼下的大门“吱呀”一响,我便会冲着楼下大声问“哪个?”,得到回答后,便安下心来继续学习。

18岁生日那天,我的九个女同学,一起来祖屋为我过生日,峒河正在发端午大水,向阳街这边停电。姑娘们正是浪漫好玩的时候,吃完蛋糕,用纸折了许多小船,点上剩下的蜡烛,要去河边放。我们在清冷的细雨里沿着石阶而下,河水在对岸灯火的映照下,一片波涛汹涌的黄水,不断地拍打着河岸,发出阵阵水击石声。姑娘们一个个许愿、放纸船,越发兴高采烈。正要折返时,我回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原来是三叔不放心,默默地跟在身后,竟没发出任何声音,我一直很感谢三叔三婶当年没有阻止我们去放纸船,也很感谢那个黑雨夜中高大的身影。我也一直很感谢我的这些闺蜜为我留下了这美好的记忆时光,她们,历经岁月风雨,一直在人生中伴我一起成长。

我的第一份工作地点,在峒河上游的矮寨镇,我常于闲暇时,去河边散步,看河边的人们,打鱼捞虾,游玩对歌,仿佛天地之间,生活的模样就是这样缓慢而悠长,时光在这里静止。自古以来,人们逐水而居,这峒河,流了多久,这峒河两岸的人们,在这里走过了多少岁月?

在旧县志和史书中,峒河及其支流统称“浯溪”“浯水”或“武溪”“武水”,全长120公里。这条吉首人的母亲河,发源于黔东松桃、湘西花垣、凤凰两省三县交界的高山崇岭。

峒河流过的区城,古称武溪苗蛮之地,为武陵山腹地。汉伏波将军马援征武溪蛮有诗《武溪行》曰:“滔滔武溪一何深,鸟飞不度,兽不敢临。嗟哉,武溪兮多毒淫。”由此可见峒河的历史有多长了。在这幽深漫长的历史中,峒河两岸的人们与这河流相依相存,相互成就,共同成长,造就了多少兴衰往事与美丽动人的传说?

此间,堂妹已学成归来,周末时,我又常常去祖屋与之相伴玩耍,此时的城里这段峒河水,已经不能游泳了,更谈不上饮用。在渡船之上,我凝视上游的向阳坝,回想儿时戏水的光景和两岸人们河边生活的风光,无限惆怅,这河水,难道就这样毁掉了吗?!

堂妹后来去了深圳,我去祖屋的时间也少了,然而峒河与我的缘分并未结束,我接到一个任务,写峒河上艺术大师黄永玉捐献设计的“肥”“爱”“花”“醉”四桥。我来到四桥之上,此时的峒河水,因为得到治理,又清亮如前,透过白雾笼罩的河面,我竟看到峒河两岸湘西人千年不息,繁衍生息的生动时光,我将之在文章里极尽表达:

而对于吉首而言,峒河孕育着她的生命,酝酿着她的灵气,蕴藏着她的历史。多少年来,小城的房屋依水而建,小城的百姓临水而居,小城的儿女在其中浣衣嬉戏,就此形成了东正街、向阳街这两条隔岸相闻的老街。而峒河的一弯碧水则正是以这一亲密的方式融入吉首这座城市,嵌入吉首百姓的日常生活,成为她诞生、成长、发展的见证,也早就成为了小城赏心悦目的风景。

……向阳坝下天然肆意的滩浪声,混合着河面上氤氲迷蒙的水气,满满地洋溢在这碧绿的峒河之上……在湘西漫漫的历史长河中,歌声承载着湘西人祖祖辈辈的美好愿望与诉求,如同这峒河之水,时而婉转,时而奔腾,时而激越……

“肥”“爱”“花”“醉”四桥正如这峒河之上的几个美丽音符,引导人们追寻着老吉首的历史记忆,充实和拓展着新吉首关于幸福的内涵,和着青山绿水,和着两岸的古旧民居、和着苍老温润的石板街,和着寻常人家的炊烟,和着浆洗衣物的捶打声,和着世世代代生活于此人们的欢快舞姿,在这条无愁河上,合奏着一曲忘忧歌……

至此,我以为,我与峒河的交往已经了结。然而,生活有时会在你不经意处,突然一击,提醒你来自何处,要走向何方。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受朋友邀请到向阳街喝茶,从花桥一路沿河而下,整条街,全然变了模样,我越走越憋闷,越走越心慌,似有要发生什么的强烈预感:一个陈旧的木门寂然眼前,进得去,竟和梦境相差无几!我一阵晕眩,拖着发软的双腿,上得楼去,走进住过的房间,时光在眼前交错,往事历历在目,穿出屋外,扶在天井的墙边无法自抑。人,皆有来处,一切无法回避,正如这滔滔峒河之水,融入我的血液里,一经触碰,便会“汩汩”流出,带着咸味——人类最真实的生命体征。

峒河,原来一直就流淌在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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