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洪生
在乡村的学校分我一套房,五楼,窗外是一棵高大的树,浓密树叶,伸展到窗前,四季不落。透过树木枝叶缝隙,可望见大片空旷的土地,和零星散落在土地之上的房屋。房屋大多铺盖红色琉璃瓦,与原野相互映衬,如同一幅着色自然笔意拙朴的国画。
树木是鸟的栖息地,原野上成群的鸟儿在空中盘旋,呼啦一下,不经意间就落在窗外的这棵树上。它们叽叽喳喳的,眼前就那么很自然地展现出鸟的盛会。我不懂鸟语,但不知为什么,听鸟说话,总让我感觉如同听哲学家发言,从中可找到心灵的感动,一种让人愉悦的感动。
乡村从教20多年,很遗憾这辈子没干出什么事来,只是于这片鸟语中,一味蛰伏在书海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
我的书房很小,夏日里打开门窗,清风习习,瞬间凉爽如秋,冬日里打开电火炉,暖气升腾,片刻温暖如春。在这样的环境中阅读,能够感觉到仓颉造出来的文字是一种奇妙的东西,点横竖撇捺,指事象形形声会意,很容易就能把我拉进它们所设置出的情景之中,轻而易举地把我俘虏。说不上什么原因,父亲和爷爷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大字不识一箩筐,说家传没什么依据。但我总是那么疯狂热爱文字,如同爱自己的妻子和儿女一般。
我的妻子是个俗气的女人,与柴米油盐纠缠之余,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周末时分,我只要拿上带汉字的纸片,她非得从我手中夺下,一阵叫骂随之而来,说衣要洗锅碗瓢盆要刷一摊子杂事要做,满脸气恼的模样。那神情高深莫测,真带点让人不寒而栗的味道,害我如今还纳闷,怎么妮子婚前不是那般霸道模样?
阅读,因为我喜欢阅读,习惯成自然,像每天要喝水要睡觉要吃饭一样。不让我阅读,着实如同不让我吃饭喝水和睡觉一般,我会浑身无力疲惫不堪,这完完全全是让我输了根本。妻子不懂这些,她实在领会不到文字的妙处,权且完全不去管她。
每个夜晚,趁她安睡,我侧过身子,手拿电筒,可求得一段段精彩阅读时间。这样的阅读方式,实在有它的妙处,漆黑的空间,自动屏蔽外界的干扰。周围一切在那一刻完全安静下来,唯有一粒粒文字,出现在雪白的亮光中,摇曳生姿。动人的故事情节,很轻易地展现在眼前,或跌宕壮阔,或雍容华美,或凄婉动人,沉浸其中,叫人感受到一种繁华的美好而无法自拔。其实美丽的传说、动人的故事与乡村生活也只存在眼前的这一步之遥。我躲着妻子偷偷跨出了这一步。躺下纹丝不动,手电光中的阅读,让我远离妻聒噪的同时,也让从教的辛劳瞬间变得心平气和,羽化成我内心中淡淡的难得的幸福。
窗外,天上一轮亮亮的月,地上洒满清幽的光。那一刻,我读纸页上的文字,也读心中的文字,读文字中的心和情感,让它在我心里如河流一般流淌。那一刻,人生中十分珍贵的东西同我迎面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