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祖雅

最近几天，冬阳暖暖地投射在大地上，仿佛一片金色的天帘，从蓝蓝的天空垂挂下来。我信步走进一个马路边的湖中公园，高高的楼房，宽阔而拥挤的三环大道，在参天的大树，和曲径通幽的漫步中，忽然淡出了视线。我亦恍若进入隔世的桃源。

城市之中，到处都是经营与买卖，这个游玩的公园其实也不例外。许多具有观光风情的地方，都是餐饮和棋牌休闲的地方，标明着“消费之地，谢绝参观”。我只有在外围的通道上打马而过，看一看湖边景色、亭台楼阁里的酒店和用钱买休闲的钓客。

走着，我进入了一片林中空地，小路弯弯，众鸟和鸣，就像置身在山中的大世界，又像进入梦里的江南，我不禁身心放松而被自然景色陶醉了。就着柔和的阳光，我竟然像小孩一样蹦蹦跳跳了起来，我亦想歌想舞，想酬却这美好的大自然。我一会儿在路边的坐椅上坐下，享受着舒服的阳光，望着树下的阴凉发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腿漫步，总觉得这园林景观，还没有让我的眼福享够，也生怕遗漏了我所不知道的旖旎风光。

继续深入，我走到了一条枯干的河流和棕树林中。在一片大树下的空地上，泥巴像乡土一样裸露着，却坐满了休闲的人。近前细看，是一帮老年乐队，正准备开始他们正午的音乐盛会。许多队员陆续赶到，操弄着、摆放着他们的音乐器具。哈，有马头琴，琵琶，笛子，箫，二胡，萨克斯等。他们的年龄都在六七十岁之间。看得出，他们都是退休之后有生活和艺术追求的人。人老了，依然不减对生命的热爱与心灵的诉求。

我原本看看之后，是要马上离开的。因为我不懂韵律，自然也是做不了他们的知音的。哪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调试他的笛子时，吹出了流畅而深沉的曲子，像天籁之音横空出世，在我的心情上震撼着滚动。他试了一下，其实就停了下来，在等他的伙伴们筹备就绪。而那音色，却在我的耳边仿佛还在余音绕梁，有种经久不息的感觉。亦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拥抱了我离去的心情，脚也有种迈不开的依恋。

每一个队员，都在为进入共同的曲子，调试音箱，和试吹试拉试弹着几个音符。会唱歌的老阿姨，也在试着嗓子。伴舞的，就着简短的曲子，也翩翩地起舞了几下。他们，都是老者了，就像时光的沧桑，并没有客气地走过他们的容颜、青春。可是，在艺术面前，他们的神情，又是这样的庄严肃穆，一招一式，从端庄的姿势里，透出大气，追求高雅。举手投足间，似乎在用心进入生命的意义，在追赶远去的岁月，在领悟此时此刻的风光！其中有一位老阿姨，穿着时髦，头发做得时尚，跳动的舞蹈也十分的劲爆。从背影看，从侧面看，她是踏浪的公主，在挥手致意着生活，在抒情着生命的意境，在快乐着生命的快乐！

在他们正式进入演奏之前，我忍不住进入了客串。那就是我拿着手机拍他们。大约是我欣赏他们的心情，感动了他们，被他们接受而融入了他们。当我把手机对着他们某一位的时候，他或者她的表演就开始了。仿佛专门为我独奏独演似的。我们都不认识彼此，大约是因为我年轻一些，对他们有理解，有欣赏，而得到他们的热情和认可。我看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手已经是瘦弱得皮包骨了，手指的收放，也显得僵硬而迟缓。可是在琵琶的琴弦上，所走动的每一个音符，却又是那么的准确无误，音色那么柔美，那么动人心弦。显然，她是有些吃力的，也许她在掩饰自己的尴尬，也许她出于对我的尊重，她对我微笑着。

我把手机又瞄向了另一位老公公，他是拉二胡的。对我说了几声谢谢，曲子就在他的拉动和抑扬顿挫下，走出了马蹄声，刮起了风声。音乐的曲子，在他的全神贯注下，是平静里悟入的深沉，是安静里美感的风生水起，是心，把得到的三味，用音符，传给身边的人……他的曲子本来是已经拉完了的，可他望了我一眼，看到我的手机还对着他，于是，他又把结尾，巧妙地衔接到另一曲的开头……多么有趣的老人家，我打心里喜欢！

更有趣的，是另一位白眉慈眼的老人家，横笛而吹。是的，就是他充满功底的笛声，最初把我留下来的。见到我把手机对准了他，他就抬手把帽子摘了下来。也许他是出于对我视频的尊重吧，我却看到他满头白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有种金色的白，也有一种白里含着的金色。曲子是《康定情歌》，在他眼神微闭，手指飞扬，气韵流畅之中，我看到月亮弯弯，看到月色朦胧里，一位纵马的情哥，略带忧伤地奔驰着……

他们被我一一打搅之后，我们相对无言。但这种沉默，我们都会理解为，是一种沉醉！

之后，主持人报幕了，安排了曲目。随着一声吆喝：“一二三，走起。”十几个人的多种乐曲，一起在一个j调中，共同和鸣着相同的音域，气势磅礴，又不失协调，真是音乐的盛会啊。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人群鸦雀无声，只有音乐洪亮。这群老人们，随着曲目的更换，花样翻新地有了伴舞，有了应和歌曲的伴奏。场面越来越热烈，如果形容不过来的话，那就一个字好了，那就是：乐！

我离开他们的时候，音乐会并没有落幕。只是时间到了黄昏，夕阳也红透半边天，提示我该回去了。来这个湖中公园，我是坐车去的。归来的路上，我是一个人散步地走，把今天遇见的陶醉，用漫步的方式，慢慢地回味。何以如此，我想：只因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