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欧阳成

可是大家高兴得没多久，这天，寨上老族公突然接到县衙门派人送来的公文。寨上人大都不识汉字，只好再把梅梅老爸请来一看。公文大意是说勺卡寨上个月缴送的皇粮贡品有假，上交的银子也还欠三千两。这回要重罚勺卡寨再交上次的三倍的钱粮，并说限三天内全部交齐。公文尚未读完，一寨人气得炸了锅。

这新来的县太爷是贪得出了名的，而且他人前人后总嘲笑土家人习俗古板落后，故而总爱找寨上这些山民们的岔子。寨上也曾派人偷偷给他送过一些山货，可他总是不满足。这回可好，他真要让一寨人都不得活了。老族公们一商量，异口同声：“不交，一两银子也不交，看他能把我们怎么办！”那送公文的开始还神气得很，这下一看这群土家汉子个个都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立马吓得飞跑。族公们也没让人去追，表明就要让他回去报信。

当天晚上，县太爷听报信人添油加醋地一回报，气得脸黑得像锅底。这回他一下就纠集了三十多个打手，一进寨就锁了七十多岁的老族公要去县府过堂。这伙人刚拖了老人出寨,迎面就被得到消息的惹其巴和一帮寨上的年轻人堵了个正着。

惹其巴往前一站，立马就把打手们比得矮了一大截。惹其巴笑了笑问：“你们要把我公公锁到哪里去？”

为头的打手心有点虚，但还是用刀指着惹其巴，闷声说道：“你们寨上胆敢抗交皇粮国税。我们这是奉了县太爷的口谕，要请这老东西到县衙去对质。”

惹其巴认真看了看这打手，突然以一个指头轻轻一弹他的刀,这把厚背钢刀立马就像面条一样弯了下去。

打手们一惊全都吓得噤了声。那头儿见势不妙，连忙打眼神叫手下把惹其巴围了起来。

惹其巴环视了一圈众打手，沉声说：“我们老族公七十多了走不动了。要对口供叫你们县太爷到我们寨上来。”见众打手仍然抓住了老族公不放，便走到路旁，双手轻轻拔起一块比桌面还大的巨石，“嘿”的一声砸向两丈外的土坎。顿时，一声巨响土石横飞，整个土坎塌了半边坡。众打手吓得发抖，连忙放了老族公，不敢动。惹其巴把那头儿衣领提起举到半空说：“还不给我滚！”然后轻轻一送，那头儿就像团黑球一样一下就飞出了十几丈远，落下地时半天爬不起来。众打手这才醒过神来，跑过去抬起了头儿飞也似的溜了。

打手们回到县衙，七嘴八舌地把惹其巴讲得像天神。县太爷也给吓得呆住了。他哪敢再到勺卡寨来，只好连夜派人飞马往州府赶，上报说勺卡寨乡民聚众造反，要自立为湘西王，如今已有了上千人马。那州上的知府一听这话赶忙再上报四省巡抚。老巡抚闻报，也是惊得一愣。这湘西乃蛮荒之地，草民世代以来就从未真正臣服过朝廷。今日这一造反，若势越来越大，那还了得！思虑再三，便传了一位能征惯战的姓王的将军来，着他带领五千人马，火速赶往湘西。并吩咐他说，到湘西以后，见蛮子就杀，鸡犬不留，一定要把这些造反的山寨草民彻底斩草除根。三天后，这个王将军就领着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地朝湘西大山里开来。

消息传到勺卡，举寨皆惊。母思阿巴们连夜议事，怎么也想不出个能妥善应对的好办法来。惹其巴也坐不住了，他伙同寨上三百多年轻人想组成一支护寨军。可他一看这些人，跟自己一样从来就没认真习过武，蛮力倒是有一些，怎么办？他只好嘱咐大家立马到大山深处的吔吧洞去。这洞很深很大，里面有阴河有鱼蟹，再带足粮食，把洞打扫干净，让老少家口全都住进去。关键洞口悬崖陡坎，多准备些巨石便可拒敌。惹其巴分几十个年轻人守住洞坎，保护好老少和妇女们的安全，自己和余下的两百多人分成两拨，负责守住寨前的两处进寨要道。他说，“能不打架尽量不打，只和人家讲道理讲县里的实情；如果硬逼得要打，大家就尽量站到我后面，我和他们打起来以后，免得伤了自己人。”

再说那王将军带着人马开到县城后，一打听才晓得，哪有一千多蛮民造反，不就是一个寨子的人抗粮抗税吗？可既然来了也不好带了人马又回去。这一寨人好办，大军扑上去把他们杀个精光，再把左右村寨也都一个不留地抢光烧光，不用费好大的神就可以完事了。随后再到县里大捞一把，回去还可以大报军功。这不，发财的机会来了！王将军暗暗喜不自禁，立马吩咐大军火速开往勺卡寨。

数千大军风风火火扑到勺卡寨，立马就把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将军叫人大喊：“快打开寨门！”

惹其巴首先走了出来，笑嘻嘻地低头给王将军鞠了一躬。

王将军一看，哟，这什么人这么高大？便问：“你是这里的什么人？快打开寨门。”

惹其巴回答：“我是这寨子的山民，叫惹其巴。将军，我们冤忹呀！我们上个月才交了皇粮贡品，这个月县太爷又要罚我们三倍的钱粮，还要……”

“住口！”王将军哪耐烦听他说完，回头吩咐手下：“冲进去，造反的草民一个不留。还有这左右十里内的寨子，全都烧光杀光！”手下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将军的意思，把大军分出几股火速向附近村寨扑去。

惹其巴这下可真火了：“你们还讲不讲理？”

将军哈哈大笑带马让过一边，对大军大喝一声：“杀进去，杀呀！”大军启动，立马潮水般涌了过来。

惹其巴急了，可手上又没有任何武器。突见路边有棵腿杆粗的大树，冲过去连根拔起，连根带叶舞起来，随即飞沙走石，官军人马挨着就死，擦着就飞。惹其巴打断一棵树，跟着又拔起一棵树，一路冲进敌阵，前部数百士卒霎时死伤大半。这边的官军被镇住了，不敢再往前冲。其他几路又打算分从几个方向对着大寨冲去。寨上的年轻人只好也分成几股分头迎了上去。这些年轻人手上拿的只有木棒和锄头，加上从没习过武，面对官军的大刀与长矛，拼死拼活才勉强保住寨栏。惹其巴一看，急得浑身大汗。可他只能守住大寨口，把官军的主力压住。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天黑，官军主力硬是没能攻进寨内。

晚上乡亲们烧起一堆大火，惹其巴和哥儿们便就着火光守住大寨口。李梅梅邀了一帮妇女来送饭送水。女人们看着他们的辛苦样，忍不住都泪流满面。

惹其巴看了一眼妻子沉重的身子，握住她的小手说：“别担心，官军暂时还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不过你回去后就要对阿公们讲，为防万一，最好连夜组织人把后洞口打通。万一我们前面守不住了，大家立马就从后洞偷偷逃出去。以后另找地方再建大寨……”沉思一阵后，他又交代梅梅：“保重好阿涅和你自己……跟阿公们说，以后我们的孩子都要请先生教书认字，不然与人讲理、打官司都会吃亏的。还要从小就教他们学些武艺。只有自己本事硬了，人家才不敢欺负我们。还有…还有…以后和我们附近寨子的乡亲们一定要搞好关系，结成联手，不然像今天这样有事了，大家不能结伙同心抗敌，这不，都吃亏啊！”……梅梅看他像在给自己交代后事一样，忍不住放声大哭，其他人也都跟着痛哭起来。惹其巴怕惊动对面的官军，赶紧压住了众人的哭声。他接着交待两个兄弟，要他俩轻脚轻手地把女人们都送回洞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