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武定 图/刘 旭

湘西地区漫山遍坡都有野山竹生长。阳春三月，山竹笋破土而出，适时采食，可谓一道美食。

山竹笋多生长在荒漠的深山，比家笋小、细、长，具有低脂肪、低糖、多纤维的特点，可吸附大量的油脂来增加味道，肥胖的人，如果经常吃竹笋，每顿进食的油脂就会被它所吸附，就能降低胃肠黏膜对脂肪的吸收和积蓄，从而达到减肥目的，也能减少与高脂有关的疾病发生。它还富含纤维素，能促进肠道蠕动、帮助消化、消除积食等，有预防消化道肿瘤的功效。

从中医的角度来看，山竹笋性味甘寒，具有滋阴凉血、清热化痰、解渴除烦、利尿通便、养肝明目的功效。

这些专业性的知识，母亲是绝对不会知道的。阳春三月里，母亲看着漫山遍坡生长的山竹笋，鲜鲜的，嫩嫩的，便放下手中的活，一根一根地扯起来。阳光暖暖的，春风柔柔的，如此的天气里，扯山竹笋本身就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扯了一处又一处，总也扯不完，满满的收获，让人心花怒放。

回到家里，母亲将竹笋的老皮剥去，削掉老根，只留鲜嫩、粗壮的杆入菜。或清炒山竹笋，或山竹笋炒腊肉，或竹笋土鸡炖汤，那美味是无法言语出来的。

但是，山竹笋只有趁着鲜嫩时才好吃，扯回来放置时间一久，就没了先前的美味了。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给东家送一点，给西家送一些，多年下来，全寨子的里人几乎都吃过母亲送的山竹笋。

母亲也会留一些，用开水稍稍煮下，然后在屋前屋后的石阶、窗台、柴垛上晒着，在自然风的吹拂下慢慢晾干。一段时间后，母亲将晾干的山竹笋收起来，一小捆一小捆地放置在装满谷子的大桶里。

晾干的山竹笋吃起来，又是另一番美味。

后来我成家立业，离开故乡，离开母亲，在他乡生活。每年三月，母亲都会坐几个小时的车，给我送来刚扯的山竹笋。抑或秋冬季节，又给我来送晾干的山竹笋。

我常常说，娘，这些东西，菜市场都能买到的。

母亲总是笑笑地说，不是专门来送的，顺路而已。

我知道母亲在说假话。

有一次，母亲来之前打电话给我说过。按照平时，我下班回到家，一定会看见母亲已将晚饭做好，餐桌上一定会看见一盘山竹笋炒腊肉。但这次有些意外，餐桌上没有，房子里也没找到母亲。转念一想，屋外一整天都在下雨，母亲乘坐的车可能晚点，便也没多在意。

又两个多小时过去，母亲还没到家，我心有些急起来。母亲一直没用手机，一时也联系不到，便只好打电话到老家，问隔壁邻舍，看看母亲在不在家。对方除了说不在家，还特别说了一句：“你娘，早上进城说给你们送山竹笋去了”。

后来，接到医院电话，才得知，母亲进城乘坐的客车，因下雨路滑，发生了事故，母亲已被送到医院救治。到医院见到母亲时，母亲还一股劲儿地说，山竹笋都丢了。

此时此刻，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泪水一个劲儿地流着。

又过几年后，母亲上了年岁，腿脚也不方便了，无法再去山里扯山竹笋了。隔壁邻舍送给母亲的山竹笋，母亲总是舍不得吃，老是托进城的熟人送给我。有时找不到熟人，就直接叫客车司机转交。显然，客车司机会按一个人的票价收取费用的，母亲也不说什么，还会把费用事先给了客车司机。

如此这样，又过了几年。每年的春天，我都能吃到来自家乡鲜嫩的山竹笋；秋冬时节，也能吃到母亲在老家晾干的山竹笋。

但几年来，我再也没有吃过鲜嫩的山竹笋，或晾干的山竹笋，只因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五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