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春秀

天色黑了我们才回到父母家里，村里人闲聊的声音在各家各户院子里此起彼伏，大家都已经出来纳凉了。

家里只有弟弟的小儿子在家，我问侄子：“奶奶去哪里了”“她去河边放笼子去了。”我感到很奇怪，便朝小河边走去，一个人影穿过田埂走到马路上来，正是母亲。她说：“我放捕虾的笼子，明天早上再来拿。”

迷糊中，听见母亲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困得很，翻个身就可以马上睡着，母亲也说：才四点半，不要急着起来。可我又很想看看她是怎么捕虾的，于是支撑着爬起来。她嘱咐我要穿半高筒鞋。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天上的月亮也跑斜了，只有我和母亲的身影落在河边的石板上，那是我们小时候洗菜捣衣的地方，小河的流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响。我们俩跳过水中的岩石，走上一道长满杂草的田埂，母亲把我拉到后面：“你跟我走，你找不到路。”

她扒开草丛，那些草除了会划伤人的芭茅草外，其他的我都叫不上名字。露珠溅湿了她的裤腿，夏虫从对岸的玉米地里传来“滋滋”的长鸣，蜘蛛还挂在微微润湿的网中睡觉，田埂一侧是哗啦啦的小河。走着走着她突然转过头来：这里有个小沟被草盖住了，小心跳过来。我自己有电筒，她还要用她的电筒照我，直到我越过了那道沟，她才转身往前走。

循着昨晚放笼子留下的记号，在一棵矮小的桑树旁她轻轻拉起一根线，一个白色网状的笼子从电筒的光圈里浮出了水面，我和母亲都期待地瞅着里面：一些小虾在里面蹦跳，好像还有几条小鲫鱼。把笼子腰部那些凹槽型的小口翻出来，朝水桶里抖动拍打几下，那些小鱼小虾就掉落到桶子里了。果然有不少呢！我们俩收拾好笼子，又继续寻找。她让我提水桶站岸边，自己勾着腰从几棵小树下穿过，树旁是杂草和长满刺的灌木。穿过去后我就只能看见她电筒的亮光一下晃在草丛里，一下飘在水面上。一会儿，她抱着五六个笼子上来了。抖落虾子时居然还有两只螃蟹，一条泥鳅。小河两岸的树下、草丛里、石板旁，她一共放了十几个笼子，取完，我们水桶里的鱼虾越来越挤，她像看到自己田里饱满的稻穗一般，高兴极了。

回到家，所有人都还没起床。她把虾子放进锅子里炒干，用锅铲来回搅动，活蹦乱跳的虾子转眼安静，到最后都变成了红色。她叫我再去睡一会儿，自己就去放鸭子了。

又该回自己的小家了，给我们打包黄豆、辣椒、洋合时，她从冰箱取出一包虾子：“昨晚捕的这些刚好有一碗，你们拿回去，我今晚还可以再去捕。”于是我把虾子放进车里，不说谢谢，她从来不要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