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白 果

农历乙亥年的元宵节刚过去，杨柳风吹面不寒。我慕名来到距离永顺县城20公里的灵溪镇洞坎村采风，亲身感受到这里梅花的热烈，火纸的古老，草把龙的神奇。

车出永顺县城西门，沿着碧蓝碧蓝的猛洞河溯流而上，过了有“三个坪”之称的勺哈村，依山傍水的凤栖寨近在咫尺。蜿蜒的公路一下子挣脱了猛洞河的束缚，径自顺着河右岸一条叮叮咚咚的山溪，突然一跃，上了一个高坎，就进入了万福山下的洞坎村。呼呼的山风从耳旁掠过，我默默地寻思着，这么奇特的地势，也许就是洞坎村名的由来吧！

洞坎村有11个村民小组，第一组叫陈家坡。2018年年末，我随永顺县摄影家协会的朋友们，参加在这里举行的年会，曾经来过这个依山而建的土家山寨。第二次造访，自然是轻车熟路。我驱车离开了大路向右拐去，上了一条建成不久的通组公路，爬完一道“之”字形的斜坡，便来到陈家坡寨子中心。站在路边的凉亭里极目四望，前后左右，除了高高低低的木屋，以及错落有致的转角楼，就是那风姿绰约的梅树了。松竹梅岁寒三友，桃李杏春风一家。梅是真君子啊，她不仅清香宜人，更是品格高洁。中国历史上爱梅者不乏其人，有“梅妻鹤子”之称的林逋和爱国诗人陆游，陆游一生爱梅成癖，他们笔下梅花的风姿与味道却各异其趣。

这时，村民陈大伯不知不觉来到我的跟前。听他介绍说，两年前，寨子里的年轻人带头筹资80万元，从江苏引进2000余株梅树，遍植于寨前屋后。次年，梅树便开了花，招来许多蜂蝶、雀鸟和游人的驻足。然而，今年的梅花要比去年开得更盛，好看的景色还在后头呢！

洞坎村梅花种植只有短短几年，而其声名远播的舀纸技艺却有着上千年的传承。

南方人称手工舀出的薄如蝉翼的纸为“草纸”，北方人叫“火纸”。陕西作家贾平凹先生的短篇小说《火纸》，以秦岭山地为背景，围绕火纸作坊，描绘了砍竹少年阿季和作坊主女儿丑丑的爱情故事。

下午，我赶到洞坎村村部所在地“戴家寨”时，开工较早的村民戴春安“舀纸”已告一段落，他正在作坊里使劲地“压纸”，以去除火纸的水分，便于一张张地揭开晾晒。今年50岁的戴春安，从小就在父母的熏陶下学会了舀纸。前些年，火纸市场不景气，他便随着打工潮去了南方。近年来，国家加大了对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火纸作坊生意一天天看好，加之亲人身体欠安，他便回到家中一门心思舀起纸来。今天的气候还在摄氏十度以下，他舀了四、五捆火纸之后，便早早收了工。按照每捆五、六十元的出厂价格，他的收入也不会比出外打工时工资低。

出了戴春安的舀纸作坊，我来到对面的戴德汉家。65岁的戴德汉正在作坊里舀纸，只见他穿着背心，挽着衣袖，一双粗壮有力的手，冻得胡萝卜一样的通红。我问他冷不冷，他说不太冷。其实，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觉得有点冷呢。戴德汉没有选择外出务工，一年四季，他除了侍弄自家的责任田土，就是专心致志地舀纸，每年也有三、五万元的经济收入。

群山环抱的洞坎村地处云贵高原东部台地武陵山区，漫山遍野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楠竹。这种生长繁殖能力极强的楠竹是制造火纸的天然原料。一根25公斤的嫩楠竹，经过采伐、浸泡、粉碎、手舀、挤压、翻揭、晾晒等多道工序，方能生产出一担火纸，市场售价100元。大点的嫩楠竹可达50公斤，一根就可以产出200元的价值来，收入不菲，确是村民发家致富的好门路。据地方史料记载，洞坎火纸曾是40公里外的世界文化遗产老司城遗址当年土司的祭祀“贡品”，自古以来受到人们的青睐。改革开放后，洞坎舀纸又先后被湘西自治州和湖南省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每年的农历五、六月间，当田里的秧苗绿油油，山上的苞谷壮，村民们就会利用稻草或秸秆扎成一条条栩栩如生的“草把龙”，并以舞动草把龙这种独特的形式，驱逐田里的稻瘟和土地的虫害，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草把龙因其采用稻草和秸秆扎制而得其名，一般有7节、9节和11节之分，其首尾相连，朴实简约，彰显土家族农民的勤劳和千百年来农耕文明的智慧，属于不可多得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大约我是农民后代的缘故，我与稻草、秸秆十分的亲近。每当我看到城里人，舞动以布帛为材质制作的龙灯，并在元宵节堂而皇之地一烧了时，心中的郁闷要持续许久。而当我看到洞坎村人舞动草把龙的风姿，我的全身上下却舒舒坦坦，十分惬意。我觉得即使烧掉了它们，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因为，稻草和秸秆皆出自于田野，它们再一次回到田野时，那不就等于回到自己家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