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效仁
读林徽因,并非关注“花边新闻”,窥其隐私,同样不是把玩一下“民国秀”。要读,就要读她的小说、散文,她的诗信札,她的悼志摩。这本浅绿色的《你是人间四月天》无疑要上选。
《你是人间四月天》开篇则是《悼志摩》,后半部诗选中,《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为首篇。
上天造人是先用泥土造男,于是男性挺起了刚毅的脊梁。女性则是用男性的肋骨所造,成了男人骨中骨肉中肉,且更多了千娇百媚,柔情万种。女性先天就是诗性的,天才的诗人。林徽因不只具有建筑学家的细致和踏实,更兼诗人的美感与想象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堪称诗歌的代表作。不仅写出了 “四月天”的独特意象,且直抒情意——“你是爱,是暖,就希望,成了可颂可歌的天籁之音”。这首最早发表于1934年4月《学文》上的诗,一说为悼念徐志摩,二说为儿子的出生而作。
梁从诫先生在《倏忽人间四月天》中说:“父亲曾告诉我,《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是母亲在我出生后的喜悦中为我而作的,但母亲自己从未对我说起过这件事。”虽然梁先生说得很客观,我倒相信作为母亲,有着对孩子强烈的母爱,为其子写一首轻快灵动的诗实属平常。正因有一腔爱柔,捧读此诗,总有种如沐春风的暖意。
散文中,我喜欢《一片阳光》。那“将午未午时候的阳光,澄黄的一片,由窗棂横浸到室内,晶莹地四处射”。“望着太阳那湛明的体质,像要辨别它那交织绚烂的色泽,追逐它那不着痕迹的流动”,以至于“感到不仅使桌面平铺着一种恬静,一种精神上的豪兴,情趣上的闲逸。”
原来,林徽因六岁时因出水痘曾被囚禁在后院。失去自由,时间过得特别慢,总希望着人来。于是午后那由厅口处射进来,泄泄融融地倒在地上的一束阳光,遂给了她“一片无声的金色的晶莹”,自然使“六岁孩子的心里起了一次极不平常的振荡”。 时间经过二十多年,又是这样的一泄阳光,个中情怀可想而知。
林徽因除拥有阴柔之美和盎然诗意,其骨子里的女侠之气或者说“诗意的信仰”,更令人肃然起敬。《悼志摩》,写于徐志摩空难两周后的文字,抑制了凄楚哀婉,行文散淡流畅,却因情真意切,称得上是对逝者的最好祭奠。
林徽因力叙志摩的与众不同——“比我们近情,近理,比我们热诚,比我们天真,比我们对万物都更有信仰,对神,对人,对灵,对自然,对艺术!”“完全诗性的信仰”恰是徐志摩的典型品格。乃至硬要借航空的方便达到他“想飞”的夙愿!他说,“如果要出事,那是我的运命!”他真对运命这样完全诗意的信仰!未想,一语言谶。
这种“诗性的信仰”, 在《彼此》中延续生长。该作写于“七月在卢沟桥与敌人开火以后”,“经过炮火或流浪的洗礼,变换又变换的日月”。当整片国土纵横着创痕,大家都是“离散而相失,去故乡而就远”。她写道:“在前线的前线,兴奋和疲劳已掺拌着尘土和血另成一种生活的形体魂魄。睡与醒中间,饥与食中间,生和死中间,距离短得几乎不存在!”表达了她对将士生死决绝的敬畏和仰望。
林徽因又借着一个寻常朋友的口说到,无论如何在这时候,他为这可爱的老国家带着血活着,或流着血或不流着血死去,他都觉到荣耀,异于寻常的,他现在对于生与死都必然感到满足。而这话“像一道泉流透过意识,我开始明了理智同热血的冲动以外,还有个纯真的力量的出处。信心产生力量,又可储蓄力量。”“信仰所给予我们的力量不也正是那坚忍韧性的倔强?我们都相信,我们只要都为它忠贞地活着或死去,我们的大国家自会永远地向前迈进,由一个时代到又一个时代。”
这种血与火的文字,家国情怀,“虽千万人吾往矣” 的义勇,还有信仰不死的喜乐,远非普通诗人可为能为,正是我所仰慕她的地方。
“且最好让我们共同酸甜的笑纹,有力地,坚韧地,横过历史”。不妨用《彼此》中的最末一句,为本文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