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再生 图/ 田 华

去泸溪县浦市镇都歧村，可走山路，也可乘车走公路。

出浦市古镇往西，走古驿道，爬杀人坳，过高山坪，经落水洞，爬当风坳，山路弯弯十八里；朝南去，出古镇，走湘西第一村马王溪，拐北，爬山，沿乡村公路十三里，都可到都歧村。

路上，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风光，因人欢喜而论。路都不算长。走山路，感受古驿道青石板上的光泽；走公路，享受建设美丽乡村带来的新气象。

一

去都歧是圆去年年末的一个梦。

不止一次听身边的朋友谈论，在美丽乡村建设中，都歧村是一个典范。到了那儿，你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加之，我读古典小说《说唐》，没记错的话，书里面也提到了一个都歧，让我对这个地名印象深刻。

《说唐》里，薛仁贵在都歧差点送了小命。薛仁贵受唐皇调遣去西征战，率领部队路过一个叫都歧的山地，迷了路，本应往西开拔，却朝南而去，误了战机。再加有奸臣张仕贵的搬弄，唐皇不看在薛仁贵功高面上，都要挥刀斩了他。死罪饶过，活罪难逃，薛元帅被杖一百二十，打得腚烂肉飞。

隔天，我与都歧村石泽均联系，跟他讲，我想写一篇关于都歧的文章。他把这事闹得声音很响，给我足够的面子。他向都歧村党支部书记向启明汇报，研究找村上什么人适当。第二天，在村办公楼前小亭内，围坐了许多村民，还烧了壶开水沏了茶，让我采访，真弄得我脸上发烧。

去都歧那天是丽春五月，春阳当空，春风微微。

我乘车而去，尚未到达目的地，就被两边的青山迷住。我揿下车窗玻璃，手指外面，问身旁的老石：“这是你们栽的树？”老石笑了，说：“那不是树。”“噢，那是什么呢？长得这样好。”我说。他告诉我：“是一种名叫黄柏的中药材，价好。又可以防风险，价低了可以下年价高再采。”我问：“是村里的产业？”“是村合作社的。”他讲。我赞许地点点头。

小车爬上了进村的岩垅。下了车，左边是一栋漂亮、整洁的小屋，门上有一排字：都歧游客接待中心；右边是一栋洋砖房，很惹眼醒目，楼前有块不小的坪场，几条狗向我摇尾。围墙开设一道门，装上铁格子大门。这房屋不亚于许多人口称的“别墅”。

沿路而下，靠里边是一面文化墙，白底红字，墙面上描摹许多漫画，画旁注有文明语：“漫山黄花”“遍地桃李”“小桥流水”“ 幸福农家”。

老石告诉我，这是湖南省文联驻村扶贫队从长沙带来的画院学生搞的，内容是提倡村风村貌。

站在溪边，听潺潺的流水声。我看到七八只鸭子在水中游。我下到水边，蹲下身子去拍照。引起一村妇好笑：“人家来这里拍桥拍山，你照水。”我笑了，对这位中年妇人讲：“我喜欢流动的水，还有这凫水的鸭。”

抬头朝溪上游望去，溪水委蛇般的呈现，溪坎上植有垂柳、桂树。柳絮飘飘，绿到了溪头。溪上架有24座木桥，按24节气设定，很有情调。有溪必有桥，有桥必有人。我从桥上过，有五位老人脸上洋溢着幸福，快乐地坐在长条凳上闲聊。我对他们点头示意，他们也和蔼地回以笑容。

来到一栋古建筑前，门楣上刻有“雷氏宗祠”四字。门上还有人物花草浮雕，再上去竖写另三个字“郑公庙”。我不知所然，扭头去问。老石的手机响了，接通与他人讲话。我不好打岔。从他通话的内容，晓得有事要忙。他向我露出歉意的笑，我理解，对他讲：“没关系，你忙你的去，我自己随便走走，拍拍照，寻找感觉。”

他离去，我漫步在溪边，边看边拍美景。这里的景点很多，美不胜收，富有诗情画意，真应了古人的诗句：小桥流水人家。

二

我喜欢美人美景，从城里追美到了都歧，在这里呼吸山里的新鲜空气，洗一洗心中的浊气，看一看山里的美景，饱饱眼里的馋意，心情舒畅。

坐在溪流之上的小桥上，春风徐徐拂来，树上甩下鸟语，与山上的阳雀啼声相呼应，另有一番情趣。我透过阳光望去，左手边是坪坨，向姓人家，面前的是雷家寨子，右手边稍远点的是岩垅上、晒谷岭，石姓人家。这些人家掩映在绿树中，花香鸟语，十分静谧，充满生机。

这时，从面前的寨里走出一位美丽的少妇，身穿一套休闲衣服，脚蹬一双白色旅游鞋，轻盈地步下溪边台阶，身后跟了一条保护神——大黄狗。她来到水边蹲下身去，似笋的手指在清流中洗涤一件小儿的衣服，把溪水泛起了皱。

这是一幅动人的场面，我赶紧打开镜头，选好角度，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惊动了她，她没有生气，只是嫣然一笑，似花儿一样。我又按下快门，不放过这美的瞬间，将美人入画。

在都歧追美，我拍了多张画面。这里美得恬静，就是一幅田园风光。不仅风光如画，而且干净整洁。在我来之前，听说了这么一件事：一日上午9时，向启明发现溪中丢有垃圾，经询问得知，是一个名叫雷大要的残疾人甩下去的。他喊来了此人，指出这不文明的行为的危害。还清理了垃圾，还溪于清流。

听后我心里感动，想：在困难的逆境中前行，有这样过硬的村班子，撸起袖子干，没有干不成的事。

都歧村由3个自然寨7个居民小组组成，四面环山，中间窝地土地肥沃，田连着田，住有雷、向、石三大姓氏。全村现在有237户人家1120人。其中贫困户49户193人，在精准脱贫摘帽的路上，树目标，去实干。在当地党和政府的帮扶下，在驻村扶贫队和村支两委的带领下，豪情满怀，干劲冲天，发展村合作社，提高村人的经济收入，改善人居环境，建设美丽乡村，村里一天一个样。

截至目前，全村发展了4个合作社，栽了380亩黄柏和60亩黄桃，掀起养牛羊喂猪热潮，办起了鸡鸭养殖场，开办了农家乐，栽树养花，增强了村民的参与感、获得感和幸福感，去年全村人均收入达8000余元。经过不懈努力，已脱贫27户130人，尚有22户63人未贫困摘帽。

荷包里有了钱，村里竖起了一栋栋好看的新式砖楼，老旧木屋渐渐地从村民的眼中走远。走进农家，打开龙头就有哗哗流水，拧开气瓶就燃起蓝蓝的炉灶火，插通电源高压锅就煮熟了香喷喷的白米饭。

三

中午12时还差10分钟，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一看是老石打来的，告诉我饭熟了。我回他就来。

走进村部，坪中小亭内坐着几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在村里德高望重，他们是：石泽均、石泽荣、雷大亮、雷启强、向甲生，还有向启明，年纪最大的是雷大亮。

我带着两个疑问走进凉亭，村人给我让座，我讲：“莫讲礼，论礼办冇好事。”见我话带俏皮语，在座的人都嘿嘿笑了，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我自我介绍说明了来意，叫他们随意地讲，晓得多少都倒出来，莫拘束。说起他们的根，他们的乡愁，你一句我一语谈开了。他们谈兴很浓，从岁月的碎片中拼拢故事，我把我心头的疑虑讲了出来：一、这里为什么喊都歧？二、雷氏宗祠为何又叫郑公庙呢？两个问题一出来，村人愣了一下，把目光都投向75岁的雷大亮身上，我希望从他那儿解开这谜底。

雷大亮耳朵有点“背”，但头脑清醒，目光有神，人挺有精神气。他向我讲：“我也是听老辈人讲的，那要从神农氏讲起。”他打住下来望望我，我讲：“慢慢讲，莫急，要把这些告诉下一代，莫丢失了难寻回来，知道自己的根，记住乡愁。”他点头。

雷大亮说，雷向两姓为姨表。神农氏时，江西长田坎的雷家有两兄弟，一个叫雷震国，另一个叫雷震帮。因为名字犯了忌讳，官府下令要株连九族，把在朝做官的舅公关入大狱，待斩首示众。舅公的刘、陈两员大将将其救出。

逃出大狱，为了遮人耳目，舅公对外称为郑公。郑公携带雷向两族人来到了落脚坪。但落脚坪太小，难以发展，便向外扩张，发现芭茅坪四周是山，中间平缓，土地肥沃，长满了茂密的芭茅。他们披荆斩棘，在芭茅坪开创基业，以农耕觅食，以武强身。为了感恩，在建祠堂时，特意在雷氏宗祠头上设刻“郑公庙”三字，在祠堂里特设神龛，塑郑公石像，以便敬奉。

以前这里喊芭茅坪，现在却叫都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怕雷大亮听不明白，笑笑地望着他。他浅笑着讲，顺风顺耳我听见。他又向我讲开了。

芭茅坪又叫跑马坪。为了防匪患，郑公在这里养马，训练子弟，保护这方山水。某日来了两位高人，每天在棋盘山上动棋。

讲到这里，雷大亮指了身后一座山说，就是那儿。继续讲，棋不分伯仲，两人为了输赢打赌：在棋盘山巅插一杆旗子，哪个先捏到旗子为赢。两位高人朝两个方位退去，一个退到浦口的马王溪，另一个退回到白羊溪，听郑公发号示令，再发力奔跑。

让官府知道自己在这山里习武，不是惹火烧身，芭茅坪得不到安宁吗？郑公放倒旗杆，收了旗子。两人迟迟没有听到指令，晓得事出有因，但为时已晚。为这事，芭茅坪成了都歧，都是那杆旗惹起的。

有趣，有趣，我哈哈大笑，不遮不拦，尽情地畅笑，拍了下大腿。

去浦市都歧村采风，我享受到一种追美的乐趣，我不忘都歧的景美，人美，空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