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湘岩

大 湾

在黔东北，这个深山褶皱里的苗寨

遭遇一场唐诗宋词的洗礼

翻开春的字典，所有与灿烂、美好

关联的词，纷纷散落

仿佛顽童，打破了一只注满颜料的水晶球

霎时，斑斓的七彩在人间肆意流泻

空气中，弥漫着微凉的香甜气息

风轻柔叩响贴着春联的古老木门

柴扉轻掩，仍兜不住春色

一如既往地恣肆，蔓延

村头巷尾，遍布青石板和鹅卵石的乡路

耕牛和村民，迈着悠然的步子

谦卑得教人感动

他们安居一方田园，怡然自得

仿佛千百年，都未曾离开

山溪轻响，杨柳垂髫，春山浅淡

粉嫩的花儿漫山遍野，静静含苞绽放

呢喃的燕子不时低旋于斗檐，一个转身

就衔走了尘世间所有的烦恼

沱江边上

窗外就是流水。桨声欸乃

晚归的渔船，开始奏响夜与昼的交响曲

沱江边上，几个嬉戏的女子

忽然屏住了呼吸

灿烂的河灯散落在江中

好像一颗颗，次第放逐的心

它们掀起橘红的波浪

游荡成天街里的闹市

撑出江面的飞檐，驮起一弯上弦月

如驮着一个被时间遗弃的婴孩

沿河，那一排排挤挤挨挨的酒吧

开启了流光溢彩的夜生活

只有江水，和青石板小巷

是寂静的。城里城外

有人入城，为了抚慰灼伤已久的心灵

有人出城，为了继续一段流浪的旅程

扭仁的春天

来得刚刚好

竹篱笆，菜花黄

紫云英，正梳妆

这个春天，我有多么悲伤

扭仁，就有多么灿烂和明媚

阳光很好，绿叶筛下一地的斑驳

石板路很好，纵横交错

不管怎么走，最终都能

抵达每一户家门

竹篱笆上的小喇叭，迎着风

替我吹响一首首，动听的歌

在无人渡，看伶仃的白鹭

翩翩飞舞。就像找到了多年以前

遗落的一支支歌

正被这个春天，一遍遍地翻唱着

远方的游子未归。又有人

打点好行囊，上路了

越走越远，背景越来越深

那消瘦的身形

闪耀着渡口，冷月的光芒

四月的问候

四月的风拂过山峦

丝雨打湿杜鹃的啼叫

童话似的烟岚里

静卧着生长民谣与谚语的村庄

那些清且涟漪的堰塘，以及牧童的短笛

与青牛的合奏，撩人心魂

身旁的青草，像水墨

洇过每一棵芭茅的脚跟

挂满青藤的墓碑

上面的字迹迷离而模糊

那一句句来自异域的问候

那么熟悉，又那么温暖

阴霾暗涌的夜晚，鱼虾光着小脚

纷纷爬上堤岸。河边的绿柳和向阳花

埋下浓荫和明媚

年轻女孩背对着人，放走手里的荷灯

望着它们，渐去渐远的背影

期望，捎去对异域的问候

那时清风与明月相伴

四季温暖如春，如果没有事

我会听从母亲吩咐，去家对面

那口老井，提一壶清凉的水

在水中，我看到亲人们头顶着阳光

沉浸在一种慢节奏的生活里

放逐云烟往事，现在我只能

潜伏到生活的海底，看泥沙俱下

鱼虾成群，命运给予我的光亮

和疼痛，我都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