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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7月06日

想一个古院

老 田 摄

高 翔

现代快节奏生活,是渊潭。

人在渊潭里泅游久了,累是必然的。于是,我常常想,在一个古院里歇一歇,多好。

这古院,应该是明清模样。

古院的外围,没有现代城市开发过程中哐哐作响的凿岩机声,没有街市上推销某产品时起起伏伏的叫卖声,没有经济纠葛而上访的绰绰人影……只有碧竹杂木,茂盛不堪;只有闲荡的风,来了,去了……

这院墙,由青砖砌成。院墙上长满了斑驳青苔,也长满了一缕一缕树状的裂缝。院墙的后面是木房建筑,露着鱼鳞一样的黛瓦,瓦上有潦草的草茎在肆虐。风一吹,草茎柔柔地弯一下腰,风再吹一下,草茎又弯一下腰。

院门两侧,左右各有一头冰凉的石狮,一雄一雌,威严,庄重。随手推开厚重的灰白木门,一院子的安静,仿若潮水一般劈头盖脸地淹没了你。由青石板铺就的院子,忽地扑入你的瞳孔。在院子的一角有一棵百年楠木,有粉粉的阳光从树叶间跌下来,在石板上即刻懒洋洋地睡去。

穿过院子,就是横横竖竖的木房子,房子不容易数清到底有多少间,它们有机地组合成一个又一个四合院,每一个四合院都有一口四方方的天井。天井上方的天空蓝幽幽的,时而有几只小小的鸟影缓缓移动着,仿若一口方形的池塘里放养着的几尾游鱼,游得极其闲情逸致。天井内那鸟儿,时而叫一声,那团声音儿应该是游鱼吐出的一个气泡吧,悠闲,恬静。而在天井的下面,是一口溜圆的大瓦缸,瓦缸里有莲藕,莲叶莲花无惊无扰地生长着。一只夜里忙累的黑猫,正趴在瓦缸边,举着小脚爪儿,挠一下被莲藕撕碎的一团阳光,发现在那一团阳光里啥也没挠着时,再挠……

立在这样的境地中,溶解在我们身体的诸多人世纷争和扰攘,比如那餐桌上觥筹交错时扭曲的脸,比如那茶厅包厢里稀里哗啦的棋牌声,比如那工资表上好几年才变换的让人揪心的数字,全然销声匿迹了。原本被各种扰攘所污染的身体,仿佛被清水洗过一样,一下子变得通体透明起来。

你随意地在一张明清古椅上坐下,忽而间,内心里就有了隐逸的感觉。这时,你有看古书的欲望,你有看游鱼的渴慕。毕竟突然看清了躲在头颅里的那些忙忙的贩夫走卒,看清了躲在头颅里的那些为茂盛的欲望而奔忙的重重人影,他们都是鱼缸里的游鱼啊。而你更明白,你已经站在了鱼缸之外。

在这样的恬适的境地中,要是雨天,如豆的雨滴,鱼群一样从天空游下来,四方方的天井檐口上,就垂挂上了一缕缕亮亮的水线,如垂在天井边的琴弦。在这样的境地中,就想象在这古院天井下,应该有许多雅趣的事情发生。比如伯牙与子期的故事,那雨线应当是伯牙的琴弦,一段关于知音的佳话,就在这样的幽境里萌发。或者有李清照和赵明诚的故事,那一对冤家,两个人围绕书打起赌来,赌谁看书记忆力好,看谁答对书中典故在某卷、第几页,赢者喝茶,但是赢者太高兴,茶汤泼了自己一身……你就沉浸在“赌书消得泼茶香”之中,模糊地把雨声视为从故事中传出的笑声。

当然,在这样的古院子里,一切都是慢节奏的。

看天井里的那一盆腊梅盆景,苍老的枝干,一直在长,但是几十年都过去了,却不曾长大一拃长,一年才开一次花,一年才绿一次叶。在这样的境地里,古院里的一切都是缓慢生发的,缓慢得连空气似乎都流动得慢许多。你在房子里外走着,一边摸着雕花的窗格,一边看着瓦缸沿口上歇着的一只绿脖子鸟,那鸟时而叫一声,然后梳理它的灰羽毛,摆出一副散淡的姿势。你会想,在这样一座古院里,所有的情感故事应该也是缓慢的。应该有一个杜丽娘的“情不知所起”的故事。像杜丽娘游园惊梦一样缠缠绵绵地生发,像杜丽娘从生到死再到活一样,曲曲折折地发展,有着细细腻腻的起承转合的细节过程。古院里的情感故事,不像现代爱情故事,一次粗枝大叶的玫瑰之约,就打雷闪电般爱了,合了……过不多久又打雷闪电般恨了,散了。古院里的一场爱情,不像现代快餐爱情以天作单位,而是像杜丽娘一样,以上下两辈子作单位,把一份情,藤蔓一样缠缠绵绵地牵扯起来。这时,人就活在了情感的追梦里,你的情,你的意,不柔软也得柔软起来。

古院里,随处一站,一靠,都有直奔心魂的故事,安抚躁乱的心境,一颗在现代生活渊潭里泅游倦了的心,便有了回家般的恬适,有了悠然见南山的心境。

想一个古院,兴许这就是现代人的一次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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