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萍
单位“特殊照顾”,在爱人老家所在的村给我安排了扶贫走访的任务。每次下村走访,都可以顺带看看婆婆。每次回城,婆婆也总是硬塞给我很多萝卜、白菜、红薯之类自家种出来的菜,大包小包的,我总是不由想起婆婆带菜的往事来。
第一次接受婆婆带的菜,是在结婚之前。第一次随爱人回家,婆婆热情得不得了。从板壁上取下一大串干红辣椒,从炕上割下一腿羊肉,加上一些矿泉水瓶装的酸菜,用买肥料用过的大编织袋装起来,硬要我带回家。初来乍到,不明就里,面对那么淳朴、那么慷慨的盛情,我一下子懵了,虽然自家不缺辣椒也不习惯吃羊肉,但推让几次没有推掉,也就顺从地接受了。恰逢腊月,人山人海,我一大早起来赶车,从乡下到县城,再转车回到另一个县的乡下。一路上,别人衣着光鲜,拉一只漂亮的行李箱,脚步轻盈;我则扛一大大的编织袋,几步一歇气,其狼狈的模样至今记忆犹新。
结婚之后,工作的地方离爱人老家有几个小时的路程,也需要从县城转车,但婆婆常常给我们带菜或者是送菜。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婆婆每次过来,总要捎上一大堆自家种的菜:大蔸大蔸的白菜、青菜,大个大个的萝卜、土豆,籽粒饱满的玉米、黄豆……有的时候,家里有了什么当季的菜,她还特意坐车过来送,或者是专门坐车回去取,一大堆放在厨房里。
刚开始的时候,我对婆婆十分感激。后来,算了下账,萝卜白菜之类的蔬菜价格不贵,带多了也不能保存太久,与路上的奔波和车费比起来,其实并不划算。我曾经试着劝婆婆别带了,但她没有细听,就一口拒绝了:“自家有呢,为什么还要花钱买?”
婆婆是个急性子,从地里摘了菜,常常不择一下、不选一下就直接装袋了,火葱常常带着成饼的泥巴,夹着很多黄叶;萝卜、土豆上裹满了泥土,剔下来,能装半垃圾桶;腊肉上满是灰尘和油污,也不知道提前在家洗洗。每次婆婆带菜过来,我都要清理很久。而且,村里人老是取笑我们,说婆婆每次都给我们大包小包很多东西,偏袒我们胜过她的另一个儿子。“几蔸青菜白菜而已,我又不是买不起。”我开始从心理上对婆婆带的菜有些抗拒。
后来,孩子大了,婆婆的年纪大了,我们也到了县城工作,婆婆给我们带菜的日子渐渐少了。不过,每次过年后回城上班,婆婆还是坚持要带很多东西,腊肉、干鱼、酸菜、干豆子……只要家里有的,全都翻出来,恨不得把全部所有她认为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恨不得把我们一年要吃的食物全都准备好。有的时候,过年炖的鸡、炒的肉太多了没有吃完,她还要用个塑料袋装起来,硬要我们带回家吃。这些肉呀鱼呀,有的已经开始变味发馊了,我心里是极度反感的,特别不愿意带。不过,爱人说,要是我们不带的话,节俭惯了的婆婆肯定舍不得扔掉,她就会自个儿继续吃,对身体不好。而且,要是不拿婆婆带的菜的话,她会觉得我们看不起她的菜,甚至是看不起她本人,常常暗自伤心。于是,遇到婆婆带菜,我一般都乖乖地拿着,能吃就吃,坏了不能吃的就等离开婆婆的视线再偷偷扔掉。
开始怀念婆婆带的菜,是在生二胎之后。二宝几个月的时候,开始蒸蛋羹当辅食;稍微大一点,煮蛋、煎蛋、蛋汤,每天都要几个鸡蛋。可是小县城里面土鸡蛋并不好找,那时候就想:婆婆带点自家的鸡蛋来该多好啊!之后每次回家,婆婆问要不要带点蛋,我都高兴地自己装。次数多了,我不说,婆婆也知道我想要鸡蛋。家里的鸡下蛋了,她都攒起来留给我们,自己不吃,也舍不得卖给串村串寨收土鸡蛋的人。每次回去,她都准备了很多鸡蛋,用纸盒子装好,怕路上颠簸把鸡蛋撞破了,还细心地加了很多谷糠或者玉米粉。
婆婆总跟别人说:“我能力有限,钱米上帮不到他们什么忙,种得点菜,养得了几个鸡,只要他们不嫌弃就好了。”
听到这些话,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此后,婆婆不管带什么,我都开开心心地拿着。有空回家,除了给她点零花钱之外,也会时常买些糕点、水果之类的东西带给婆婆,她期待的,应该也是这样一份“廉价”的牵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