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祖雅

有人说，小说是语言的艺术，乍听乍看之下，也有一定的道理。试想，如果小说的语言没有作者个人化的魅力，往往也就没有很好的对读者的吸引力。但最重要的，是小说在生活的情节中，刻画出鲜活于社会时代的人物形象，才会让人爱不释手和津津乐道。

老舍的《骆驼祥子》，无疑是一个经典。读到这个小说，读者会有一种被洗礼过的收获感，会得到一种审美的愉悦和判断。其中给人印象深刻的，是祥子这个人物的经历，令人终生难忘。原因就是人物的形象太生动，生动到一个军阀动乱的大背景下，一个破产的农民，以进城拉黄包车再也不愿回到农村去的乡村浪人，在人祸中一次次地把他苦心经营的拉车生涯的积蓄被坑蒙拐骗后，对生活心灰意冷，而流俗沉沦的生命悲剧，这就是令人悲而愤的祥子。

老舍用这个小说故事，不但揭露了万恶的旧社会的生存形态，也把这个社会形态下的小人物，透视得分毫毕现。尤其是失意中的祥子，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手里拿根稻草，也是唯一拥有感的自恋，使得他的执著，在作者的伏笔里，就与那个时代格格不入。那个社会里，在二十世纪的二十年代，那是一个人骗人的时代，也是整个社会遭难的民不聊生的时代。人文文明变得无力的时代，也是一个时代全面堕落的时代。像祥子这样的人，并不需要人文的拯救，因为他没有受到文明的教育，那种需要对他而言，也是得不到的。他只相信勤劳就可以满足自己生存的意愿。

和祥子相关的人物，刘四爷、小福子、二强子、曹先生、虎妞、高妈、夏太太、孙侦探，这些周遭的人物，注定祥子的命运，和骆驼相似。老舍这样写道：“祥子，不是骆驼，因为‘骆驼’只是个外号。”“骆驼——在口内负重惯了——是走不快的，不但是得慢走，还须极小心的慢走，骆驼怕滑；一汪儿水，一片儿泥，都可以教它们劈了腿，或折扭了膝。骆驼的价值全在四条腿上；腿一完，全完！”

祥子并非完全不幸，虎妞爱她是真的，但他没有很好地去爱虎妞，甚至讨厌虎妞，用洗澡的方式，来表达对这个婚姻的不满。小福子是他的所爱，却没有能力爱到，等不到祥子同样不幸的小福子，早早地在绝望中离世，是一个弱女子在人欲的摧残下，弱不禁风的写照。

祥子也并非一直失落无慰。黄包车拉得好的时候，收入也是稳定的。孙侦探诈去了他的积蓄后，他的理想，原来是梦幻泡影的。在那个时代的大背景下，走投无路的祥子也加入革命的队伍。造势的时候，搬着旗帜走在前面，可一遇到危险，第一个掉头跑得最快的也是祥子。在那个时代，一个草根的灭落，好像是社会背景造成的，其实是人性沦落的必然结果。

老舍是人民的艺术家，以悲天悯人的文艺情怀，宏观和微观那一个社会时期的人群状态。那是个病态社会里的病态人群，既有可悲的地方，也有可恨的所在。悟读这样的经典，唤醒的正是我们或许正在沉睡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