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忠华
窗外,炊烟袅袅,天色逐渐暗淡、阴沉,万物俱静。一丝蒙蒙细雨,瓦背上、窗台前、草坪里轻轻地滑落,呻吟春天的过往。
走上前,紧紧靠着被岁月侵蚀的残垣断壁,俯首聆听昔日的点点滴滴,一阵酸楚、一阵惆怅、一阵彷徨,令人沉思良久……脑海中浮现一幅精彩绝伦的画面,那是由眼前景象勾起的一段尘封的往事,那是思乡之情搅动起的内心波澜。
家乡在龙池坪,泸溪县峒河之畔。村前有蜿蜒悠长、清澈奔放的小河,后有绵延长远、重峦叠嶂的雄峰,旁有赖以生存的肥沃良田,村中是灰墙、青瓦、错落有致的房屋。那是一处让人魂牵梦萦、慰藉心灵童话般的人间圣地。
清晨,一声鸡鸣打破了寂静的夜晚,家乡从弥漫着水雾的河面上醒来。
宁静的河面上,弥漫着一层纱巾般轻薄的云雾,晃悠着,静时,像天地间朴素而轻柔的仙子,亲吻着芳香的泥土、晶莹剔透的露珠;风过,又像奔腾的骏马,时而腾飞翻滚、时而策马扬鞭、时而上九霄揽月、时而泰山压顶、时而蛟龙戏水,忽隐忽现,不是景象胜似景象。
霎时,响起优雅地鸟鸣声,点缀着瑞气祥和、高雅而幽静的清晨。不知是谁家的顽童在河边拾起石子戏水,不远处的蛮牛嘴里嚼着甘甜可口的露草,露出惬意的笑容……
此时, 耳边传来一首民间小调,歌声饱经岁月沧桑、充满风霜雪雨,悠悠之中,响彻了整个河谷。随声看去,一叶轻舟若隐若现,缓缓驶来。渔翁头戴着斗笠,脸上的银须随风飘溢着,身披蓑衣,腰间系有精致的鱼篓,膝边有麻布裤子均匀缠裹着,硕大的铁脚傲然挺立船头,安如磐石。
风乍起,拂面而过,雾拍打每个角落,一丝凉意涌上心头,久久不能平静……河面泛起了涟漪、激起了波澜,欣欣然,娴静地飘着。船顺着水流渐行渐远,消失在迷雾之中。
一轮朝阳,从遥远、熟悉的山间不慌不忙的探出了头,像十八岁姑娘,红着脸庞,透过窗户看着院外的繁华与热闹,神情之间透露着腼腆与羞涩。
晨雾悄然散开,新的一天,新的篇章再次开启。
漫步参差错落、布满青苔的乡村石板小道,路边的鲜花争先绽放,似乎害怕被遗忘在最深处的角落。走着走着,大片良田呈现眼前,田间地头,一片忙碌,甚是壮观。循着欢呼声看去,天真无邪的顽童在田里戏耍、玩闹。他们身上仅剩裤衩,涂满了芬芳的泥土,时而在田里翻腾、你追我赶、匍匐前行,时而在田坎上蹿下跳,乐此不疲,热闹非凡。笨拙的蛮牛,悠闲地直立于田埂,甩动着疲倦地尾巴,摇晃着沉重地脑壳,嘴里漫不经心地咀嚼着,目不转睛的观望着顽童,为其呐喊、助威。老爷侧坐在田埂上,肩上披着一件深蓝色的粗布衣,衣袖卷至手肘,裤子裹到膝盖,手拿一根黝黑的长鞭在田边来回比划着,像是在露天的音乐厅里指挥一场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震撼寰宇,响彻山川河流。
中午时分,村寨中的纳凉胜地,村民们不约而同赶来。隔壁的玉琴阿婆端着咸菜腊肉、小葱拌豆腐和热气腾腾的米饭,香气四溢,让人垂涎。西头的天福阿伯靠在树边,裤子缠裹至脚肚,踏着一双露出脚丫子、色彩褪变的蜡布鞋,脚踝还有残留的泥土。他双目紧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似乎梦说今年的来势。寨头的好友婶娘,精致的小背篓里摆放湿漉的衣物及棒槌 。背篓的背带用绣有图文的丝布包裹着,精美无比。顽童们绕膝打闹、追赶,甚是热闹。
偶然间,听到了院子老爷和金砖阿叔精彩对话。院子老爷道:比如施肥,肥料离禾苗的近、远、多、少,什么时间段可施,什么时候不可施,都有讲究。洒药,观察天气的变化,不宜清晨、雨天洒药,讲究适时。锄草、松土,让禾苗更好地吸收土壤中所需之营养以及外界的阳光、雨露,讲究适中。俗话说:人勤猪壮……
西山日落。忽然,撕心裂肺的哭声撕裂长空,寻声过去,来到一处谷仓前,人群中一个小孩半蹲在地,这是隔房往来叔家的阿智。他双手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鸟,旁边的小朋友争先恐后地说:他为小鸟而哭。身着破衣烂衫、打着赤脚的阿智不停地抽噎着,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旁不断地滑落,泛黄的鼻涕在鼻孔前一上一下。孩子脸上、手上、脚上该有的光泽 、细腻、柔和,早已被生活的残酷吞噬了。金枝伯娘一边耐心地给他抹掉眼泪,一边安慰。
几滴细雨敲滴在苍劲的脸上,深情凝视。夜已深了,望着苍穹,夜很静、天很沉、水很清、路很长,回想龙池坪的一天,心绪难平,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深思!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