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平

王老汉想要报考驾照的消息，像一枚重型炸弹在野猫寨炸裂开来。

这个王老汉硬是老糊涂了，土巴子都埋到脖子上的人了，还考什么驾照？这不是有病吗不是？

就是。不作不死。他这是活腻了，想找死呢。

他这是钱多给烧的。很多年轻人报考，都是补考来补考去才取得驾照。就他那样子，考得过吗？！这不是钱多得用不完，好好的要给驾校送去。

我看啊，这王家迟早会毁在这个老头子手里。

……

就在乡亲们议论纷纷时，王老汉家也早就闹翻了天。

这不，连他在县城工作的小儿子雄伟也跑回来了。

建伟在电话里说，老幺啊，爹这几天不知是哪一根筋搭错了，好端端的吵着要去考驾照，中了魔似的，谁说也不听，你快回来劝劝吧。

于是，雄伟就请假跑了回来。

看到雄伟回来，王老汉很高兴，心想小儿子在城里工作，见多识广，一定会站在自己一边。没想到雄伟却说，爹，不是我说您，这要是放在十年前——不，就是五年前，我都支持您。如今您都65岁了，还考什么驾照？

哦，照你说的，我就不能考了？王老汉不服气，你说说，哪条法律规定老人不许考驾照？！

爹，法律是没有规定65岁的老人不能考驾照。但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您手脚不灵活，考得起吗？！雄伟说，人得服老不是？

哼，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怕老子用你们的钱？王老汉有些来气。

爹，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开车是年轻人的事，老胳膊老腿，还是别碰车好。再说，爹去考驾照，知道的，说爹不服老，想挑战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当儿女的不孝顺呢。爹，听我的，别报考好吗？您和娘想走哪里玩，我都请假带你们去。

开车送我们，和我自己开车相同吗？王老汉说。

有什么不同的？见爹有些松口，雄伟笑着问。

当然不同啊。王老汉说，你爹我一辈子从没摸过方向盘。如今老了才碰到好社会，爹就想过过开车的瘾。要是不去试试，感觉就白来世上一回了。

爹，汽车这东西，用得好确实方便，快捷。但如果用不好，那就说不好了——

说不好那就别说！哼，你老子我又不是吓大的。王老汉打断小儿子，这事，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驾照的事，老子考定了……

建伟见父亲和老幺顶牛，赶紧从楼上下来劝解，爹，您老真想为我们当儿孙的好，就求您别考驾照好吗？老幺不是说了，您想走哪里玩，我们都送您，要什么，都给您买。

老子什么也不要，就想取张驾照，过过开车瘾。王老汉再次拒绝。

老伴这时从房里出来说，他爹啊，你就听儿子们的吧，啊？你想想，那么大的铁坨坨，可是咱们这样的老家伙摆弄得了的？少折腾点，免得到时把孩子给害了——

走走走，走一边去。王老汉扬着手，赶老伴走，像驱赶一只可恶的长脚蚊。你这死老太婆，嘴巴总是这么臭，我还没开始学，你就诅咒我！

死老头子，真是越老越倔。老太太看到说不通，唠唠叨叨走向厨房，给大儿媳打下手去了。

爹，您真要考吗？见老头子不浸油盐，雄伟问。

当然，以为你爹是心血来潮啊。

那，爹，既然您决心要学，那您就报自动挡好吗？雄伟建议。

哎，老二——建伟见雄伟放口，着急地想阻止，却被雄伟用眼神阻止了。

什么是自动挡，什么是手动挡？王老汉问。

哈哈哈！雄伟笑了起来，爹，您连什么是自动挡，什么是手动挡都不知道，还想学车？！

瞧你说的，老子不是还没有开始学嘛。王老汉不服。

雄伟就把自动和手动的区别说了一遍。

那，就学自动的吧。王老汉让了一步。

晚上，趁王老汉出去串门的间隙，建伟对雄伟说，老幺啊，早知道你不但不阻止爹，还支持，我就不该叫你回来。

见建伟在埋怨自己，雄伟就笑了，哥，爹在都65岁的人了，他想学车就让他学算了。俗话说，孝顺孝顺，只有顺着老人的意愿才是孝啊。再说爹不一定能考得过，不就五千块钱嘛，就让他考去。等他折腾够了，也就死心了……

听到雄伟这样说，建伟想想也对。都说老小老小，老了就变小了。得，就当五千块钱被扒手偷走得了。

第二天，雄伟带着父亲进城找驾校报名，又带着父亲去县医院进行了体检。雄伟当时想，父亲应该体检不过的，没想到父亲的一切指标正常。

回到小儿子在县城的家，王老汉就躲进书房，拿出《安全驾驶从这里开始》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上，像个小学生似的看了起来，边看还边在上面写写画画。路过书房，看到王老汉认真的样子，二儿媳禁不住掩嘴偷笑。心说，别看老头子老了，认真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咧。

八个月后，经过多次补考折腾，王老汉竟然拿到了驾照。当他披着一头白发，蜗牛似地开着小轿车载着老伴四处游玩时，引起了路人纷纷侧目。

一次，蛮佬问他，王哥，没想到你老都老了，还想到考驾照这一出，并且还真取到了。嘿，咱们野猫寨八百多口人，我就服你一个。

这有什么。王老汉笑了笑说，怎么说呢？咱们好不容易赶上了好社会，却一年比一年老了。我当时就想，如果再不趁早取个驾驶证，又怎么能自己开着小车四处观光旅游呢？老弟啊，你也赶快去报名取一个吧。要不然，等哪天你真的老得动不了时，再后悔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