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梁心
到了湘西做客,你不喝些酒,那是很难过关的。现在,湘西酒的种类多,但在这些酒中,苞谷烧算是湘西民间最有代表意义的一种酒。从古到今,历经千年,苞谷烧便成了湘西人喝得最多的酒。喝了酒的山里人,爬坡上坎,浑身似乎都多出了劲头儿。
湘西的苞谷烧,味醇而香。以前湘西的水田少,旱地多。抬头一看,满眼都是山,重峦叠嶂,大大小小的山蜿蜒在一起,如同一条条腾起的巨龙。在山地上,不论是坡还是坎,随便找块空地,就可将苞谷播种。苞谷多了,酿酒的原料就有了。
苞谷烧的酿造有着独特的工艺流程。收集来的苞谷粒晒干后,经过浸泡、小火蒸、焖、大火蒸、摊凉加曲、晾堂堆积、培菌糖化、入池发酵、蒸酒、勾兑的过程,便神奇般地变成了湘西有名的苞谷烧了。
湘西人凑到了一起,总少不了要大碗地喝酒,大块地吃肉,喝酒多,吃肉多,你就成了他们的知己,没有菜没关系,只要有酒就成。湘西就流行着这样一种说法:“有酒便是宴”“怪酒不怪菜”。只要有了酒,两三个人便可席地而坐,端起酒碗便能喝出个浑天黑地。湘西人劝酒很有技巧,到了酒桌上,他们总能弄出各样让你喝酒的办法。听了他们说出的那些数不胜数的喝酒理由,一杯杯的苞谷烧,不知不觉地喝下了,只要喝了酒,大家便成了朋友。
下乡了,进了哪户农家,你不喝酒,那你就是瞧不起他们。主人将苞谷烧端出来,不喝?行,那你赶快走!对山里的农民来说,苞谷烧便是一把开荒的刀,只要你与他们喝得火热了,再难的问题他们都能给你弄出简单来,你只要把来的目的说一说,他们就能屁颠屁颠、乐不可支地将事情办出你喜欢的结果。
别小看了山里人,不只是山里男人会喝酒,山里的女人也会喝。喝酒千万别招惹山里的女人,一旦她们与你较了劲,十个八个的男人她们都能给你喝趴下。开始她们都会躲躲藏藏地喝,也别以为她们的娇羞让你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一旦喝酒的豪情被客人们吊起来,她们就不再犹抱琵琶半遮面,她们会将一个大碗端出来:“要喝,换了大碗喝。”女人较劲了,十有八九你得喝到桌子底下打呼噜。
苞谷烧对于山里的男人们来说那是情有独钟的,赶场到了小镇上,男人们会少不了钻进面馆里。他们可以不吃饭,他们也可以不吃菜,面前只要摆上一碗面条,他们就敢端起酒碗来。以前镇上的面桌倒也大,凳子上坐的都是你拉着我的手,我拉着你的手,一副相依相偎地模样。即便买上三两个的油粑粑,他们也会让店家打上一碗苞谷烧。咬一口左手的油粑粑,喝一口右手端着的大酒碗。
要是遇着村寨里的酒宴了,那喝酒的场面就更壮观了。山村里的酒席从来不缺苞谷烧。哪家要办酒席,都会提前买上几大桶,桶外面贴上大喜字。那时的几个大酒桶,就在那里与你挤眉弄眼了。上酒的人提着酒壶穿梭在各个酒桌间,酒壶盯得最紧的便是那些喝酒的人。
刚刚坐到一桌时,喝起酒倒还讲究些文雅的说辞,你客气地劝我喝,我客气地劝你喝,文雅的气氛一下子把大家全弄成了文化人。一旦苞谷烧溜进了肚,那话便有些爽心爽肺了,那一个个的肚子里,也长出了会勾魂的勾子儿。喝酒的气氛开始是热闹的,后来更是变得疯狂了。猜拳行令的疯狂,更会将所有的人勾了去。一个个的酒碗举着,一张张的脸在那里红着,他歪着个头朝你举着那酒碗,那是谁也不会让了谁。主人最喜欢的就是闹酒的那份喜劲,喜气来了,主人家的心里也变得乐不可支。一张张的脸,全在那些酒桌上开成了一朵朵灿烂的花。
年轻时的父亲常常会被人弄成闹酒中的人,父亲的心就是那么软,只要有人多喊一声,父亲就像欠了别人很大的人情一般,总会不知不觉地被人拉上桌。父亲走过的地方多,喝过了酒,大家全成了熟人。一旦有机会在街上遇着了,几个人少不了会钻进各样的面馆里,每人面前打上一碗酒,你碰碰我的碗,我碰碰你的碗,面馆便又弄成了酒场。
在父亲的心目中,苞谷烧才算是真正的酒,也只有它,才能称之为浓烈,这样的酒喝起来也才能称得上是喝酒。即便将别人眼中的名酒送给父亲喝,喝过之后的父亲总感觉着少了种什么,而一旦喝起苞谷烧,那才叫做一个爽劲。
苞谷烧,就是湘西人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