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效仁

“黄山归来不看岳。”

看什么？莫忘看一看黄山脚下的西递和宏村。确切地说，疲惫甚至有些儿狼狈的我，从黄山蹒跚下来，即去了宏村。

宏村，建于南宋绍熙年间，距今已有八百多年，为汪姓聚居之地。这里背靠黄山余脉羊栈岭、雷岗山，村边有水，蜿蜒西流，可谓依山傍水，得天独厚。由于地势较高，常年云雾缭绕，云蒸霞蔚。秋冬之交，亦无萧瑟之气，依然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卷。正因有着“中国画里的乡村”的美誉，2000年11月便正式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宏村的美不胜收，远非一个匆匆走过的旅人所能说尽的。其村落依牛的形象设计，加之超前的水系设计，堪称中国古代村落建筑艺术之一绝。白墙、黑瓦、马头墙的徵派建筑气势恢宏，尤其那精湛的徽派“三雕”工艺绝活，让人叹为观止。只是，宏村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当属那无处不在，随手即拾的楹联。

这些触目即是的楹联，与宏村的古建筑，尤其耕读传家的优秀传统文化水乳交融，早已积淀成了宏村的精魂。其楹联多在民居或祠堂中。尊贵的自然属于厅堂内正壁上高悬，侧壁房柱上以及门榔上的楹联，内涵之丰富多元，除装饰作用，更多些喻世教化，于主于客都是一种高雅的享受。

中国楹联，也即对联文化，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其对仗工整，平仄协调，一字一音的汉文字语言，生成独特的艺术形式。辅以或朴拙、或敦厚、或雄浑、或灵秀的书法艺术予以展示。无论宏村的志诚堂、承志堂，还是南湖书院，楹联既有用于勉励后人，给予警醒，起教化作用的格言联；有寄情山水，直抒胸臆的言志联；也有沉浸于天地山水之间，或展现田园风光的风景联。

其间，我最看重的则系教人重视读书并持之以恒的劝读联。任何时代，教育的发展和经济强弱，总密切相关。宏村汪家从山多地少资源匮乏的徽州走出去，不独见识了教育的重要性，读书的长远价值，发迹的商人回村后也十分重视学堂和义塾的兴建。以名绅汪以文之名命之的“以文学塾”，即今天的“南湖书院”，自然就成了本族适龄儿童上学启蒙的好去处。

来宏村，南湖书院自是首选之地。书院正面的楹联，写有“读圣贤书行仁义事，立修富志存忠孝心”。讲堂中的立柱楹联为：“修身践言深究圣指，案经考典率由旧章”，就教导后人要研讨经书，考察典章。孔子像的两边“德律天地道冠古今，删述六经垂先万世”，更是以其道德文章冠绝古今，昭示子孙。南湖书院中志道堂立柱上有“漫研竹露裁唐句，细嚼梅花读汉书”的楹联，告诫孩子们从小要读唐诗汉赋，而且这些文化经典给人以含英咀华之审美愉悦。

一走进汪氏宗祠的乐叙堂大厅，就可看到厅柱上“非因报应方为善，豈为功名始读书”的楹联。最后面的享堂，两侧则悬挂“两條正路曰读曰耕，二字箴言惟勤惟俭”； “詩书執理，孝弟力田”；“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必读书”等多副楹联，可谓浓墨重彩地吟咏了汪氏家族的家风、家训。

于清未建造的承志堂，堪称徽派建筑的经典之作。正厅中的 “敦孝弟此乐何极，嚼诗书其乐无穷”联，告诉后人读书、尽孝则不亦乐乎。“万石家风在孝弟，百年世业在诗书”的联语，更是教诲一个人要成就百年大业，最根本之处就是要读书。

仔细品读宏村的楹联，其中还有“大本领者，当时不见奇异处；敏学问者，终身无所满足时。”不仅重视平时的积淀，且提供“终身学习”。“孝友初心诗书夙好，春秋佳日山水清音。”“初心”二字，观之不免令人怦然心动。

可以说，在宏村一副楹联一课堂，一条格言一家训。“快乐每从辛苦得，便宜多自吃亏来”。有趣的是，联中的“辛苦”的辛多加了一横，寓意多吃一分辛苦，就多一分收获；将“吃亏”的亏多加了一点，示意为多吃一点小亏，反而是福。“读书好 营商好 效好便好，创业难 守成难 知难不难”，告诫后人读书和经商、创业和守业同样重要。儒、商结合，亦儒亦商或是徽商和其他商帮的最大不同。

虽说，读书还是营商，给了子孙自主的选择权。但另一联语“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显然把“读书”放在了首位。如此襟怀和境界，恐远胜于许许多多的商贾墨客。在我看来，于今依然是黄钟大吕，令人警醒，令人崇尚。

这或许，正是宏村历经八百年而不衰的根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