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祖雅
芦苇生长的地方,其实是连庄稼也不生的荒地。一个地方显得荒芜,可以有很多的原因,但芦苇长起来,是单纯的。只要有成长的机会,芦苇就会在有空的土地上,纯粹地应和着季节给予的顽强的生命。
嫩嫩的芦苇,在春天里拱出嫩芽。牛羊在牧童悠扬的笛声里,边走边吃,仿佛在春天的原野,吃不到尽头。芦苇只要根还在,被畜牲的牙齿拦腰斩断,过一段时间,就又毫无伤痕地长出新的身段来。随着日程的渐渐深入,芦苇的叶子,附在骨头似的经脉上,也渐渐地就有了硬度,牛羊的嘴,对它碰一碰,舌头就绞上其它的嫩草,再也不吃芦苇叶了。
随着芦苇的疯长,弯弯的小路,就会显得悠长。芦苇也喜欢有水的湖边,仿佛可以遮住水浪一波波的秘密。在那年,我骑着自行车,走过那条弯弯的小路,一丛丛的芦苇,就在湖边随风摇曳。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隐藏着幽幽远远的路,宛若把我嫩嫩的青春记忆也珍藏在那里。后来这片芦苇荡开发成了楼盘和商业区,并不遥远的往事,也就像我失去不再的年华。可惜的是,这片芦苇荡没有让我看见它们的秋天的花开。
而在秋天的故乡,芦苇花就会漫山遍野地飞舞。随风而翻动的花絮,就像海浪滚滚。一阵阵的花浪,有时候从山顶流下来,也有时候从山脚翻上去。伴随着林涛怒吼,我们常常就在山里的花海中,度过一天又一天。牛羊一旦钻进了芦苇丛,纵然它们的脖子上挂的有铃铛,一到牧归的时候,它们总要和我们捉一番迷藏。不把我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些牲口们往往都不会轻易地走上归路。夕阳西下的时候,风景无限地美好,我们把芦苇花摘下来,拿在手上耍,也可以做牧鞭。有时候,我们把一些芦苇花捆扎成一小撮,做道士的拂尘,几个孩子像电影里的侠客演武打。一路追,一路赶,吃饱了的畜牲们,也被我们弄得沿着归途一路地疯跑了起来。
故乡的芦苇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是粉红色的,一丛丛,一片片地开在山野上。这个时候,往往也是故乡最美的秋色。许多秋天里出嫁的新娘,被唢呐队或者围鼓队领着一行迎亲的队伍走成一列别样的风景。有些害羞的新娘子,躲在花伞下,莫名地一阵阵地脸红,就像身边的芦苇花一样显得别样的好看。这时的唢呐,就吹得特别的抒情,围鼓就敲得非常的欢快,那些锣与钵就打得分外的有韵律。好多好多在风中的芦苇花,飞舞着,缱绻着,就像姑娘们的裙裾,飘进后生们的梦境!
在今年的秋天里,我一个人随意地骑行。拐进一座街边的公园后,意外地发现了一片芦苇花。抽穗的芦苇秆,把芦苇花撑得高高在上,雪白的芦苇花絮在蓝天白云下心无旁骛地开。我一下就被芦苇花的氛围感染了,情不自禁地骑进芦苇花丛的小路,悠悠荡荡的感觉,似乎回到了远别的故乡。
这天,我似乎在芦苇花丛中,找到了遗失许久的梦。也在这片不同花色的异乡,特别的,特别的怀念我的故乡,怀念到处疯长着芦苇花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