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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5日

古村面相漫笔

李 晓

周村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你不信呐,一片一片落下来,真有鹅毛那么大噢。这是在梦里,宋朝的女子梁氏告诉我的。梁氏面如满月,是相书里说的那种旺夫的女子,整个人透出一股吉祥的光晕,与她面对面坐在一起,也要忍不住想她。

在梦见梁氏的头天晚上,我正在读一个黑龙江女诗人的诗,哈尔滨的大雪,已经从厚厚云层里漫天飘落。女诗人这样描述东北的大雪:“那么白的雪/是神的微笑散落了/凛冽硬朗的北方/你会忽然眼睛湿润/想起一双温暖的手/一间盛满爱意的房子/一位住在远方的友人/心中慢慢地絮满了羽绒/大雪纷飞”。

这样的梦境,还有冬天的大雪,让我想回到古代的村庄去看一看了,感觉它还在原地等我。

古村一个爬在大槐树上的孩童看见了我,我行走在古村的土路上,天空上一大朵一大朵白云,在风中落下来,我一时看花了眼,那是芳草萋萋的古坡上流动的羊群。

这其实是沿着想象之中一条虚线的行走,一条通往古村的土路,总是与城市的马路交错相交,让我心生恍惚,我伸出的一只脚,是不是同时踏向了两条道路。听,在小屋里温酒的孟浩然在喊我,“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就是他在诗里描述的这个村子,池塘中一大片一大片粉色的荷花开了,远远望去,水香弥漫的池面上,亭亭荷叶如摊开在水面中的碗。孟浩然就用那晃动着露珠的硕大荷叶,包了肉在柴火灶里做粉蒸肉,油而不腻,肺腑里吸入荷的清香,把全身的毛细血管都贯通了,轻盈得想从古坡上腾空而起,化作一朵逍遥的白云,深深地凝望着古村大地。

我是这么强烈地想回到古村去,那里栖息着我的灵魂。随便说说一个古村,比如宋朝开封城附近有一个村子,它就是柳村。柳村古树盘错,各种大树把村庄搂抱在怀里,其中有一棵气势磅礴的大树,它粗庄的腰身,要让十多个人腾出手来才能合抱住。在这棵大树浓荫下,枝叶缝隙中筛下的是岁月流光,宋朝一代一代的文人骚客都坐在下面品茶吟诗,心情大好时,就去旁边池塘中搞一次曲水流觞。最美的是在秋天,风吹稻浪,整个村庄都在稻香里醉了。中秋月光下,看朦胧柳村,它就是在月色下悬挂的一幅古代中国山水画。从宋朝那“田园广野,周遭青缕如烟,四下里绿茵似染,转屋角牛羊满地,打麦场鹅鸭成群”的村庄望去,熹微天色如宋朝青花瓷,四下绿海起伏,滚滚氧气涌往天际。在这样的村子里,如果遇到雨天,我便披蓑戴笠,扛着宋朝的那把小锄头,去天光云影下的土地上耕作。中午回家,娘子早为我温好了酒,我就喝着那酒,吃着宋朝的牛肉,午睡一会儿后起床,去屋檐下张开嘴,接上天降下的雨水润润嘴唇,有云层里的气息。

一个古村,有时就是一个家族血脉的发源地。来看一看古代那些村庄的名字:常庄、韩村、侯村、路根、梨园、西徐、营二里、西李王庄、东李王庄、东张庄、新刘庄……这些村子的名字,大多按照村人姓氏、山水地形、植物名字命名。世界那时还太新,村庄由此在水气蒸腾中,凝结成了这样一些饱蘸大地琼浆玉液的名字。在明朝有一个村子,叫流霜村,一听这名字,就浮现起一个村庄在风吹草动中如线装书一样掀开,在村庄的封面,我仿佛看到了老井边一棵树上,停留着一只白色乌鸦。月落乌啼霜满天,就是那个村庄凝固的表情。到了节日年关,又有多少归心似箭的游子,穿过风雨迢迢的茶马古道,走在村庄的山冈田野中,古代的村庄,流淌蔓延着中国最古老最醇厚的乡情。

最早的古代诗集《诗经》,其间弥漫的气息,也是来自春秋时代村子里的葳蕤草木吐香。古代文人中,流传下来关于村庄的浩瀚诗歌,根据这些描述,我可以把古代的村庄,在天幕下一针一线地缝补起来。

在古代那些村子里,庄稼如浪起伏,也有民歌悠悠中的幼稚牧童,流落乡野间仙风道骨的江湖高人,还有大树屏风后半遮半掩的乡村酒肆——某天,我一定扛花提酒来见你,去那山影深沉、槐荫渐没的古村,与你畅饮一回。

古代的村庄,在参天古木的掩映中,在滴答雨声里,在旧时月色下,那些荆棘缠条的茅篱小屋旁鸡鸭成群,青砖碧瓦房上如鱼鳞起伏,都成了我最绵长乡愁的一部分。让我衣袂飘飘羽化而去,降落在古村的屋顶,化为一只婉转鸣叫的鸟,与无边草木一同呼吸啁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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