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芳
去凤凰之前,凤凰于我的印象停留在沈从文先生的《边城》里,那里“沿河两岸连山皆深碧一色,山头常戴了点白雪,河水则清明如玉”,那里有“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那里还有多情的宽脸大奶子的妇人和多情的水手牛保……
那里还有“翠翠”。“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着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的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总之,那里是个美丽而哀愁的地方!”
11月有幸参加了“凤飞九天”毛泽东文学院九期学员精准扶贫采风活动。天公作美,立冬过了,凤凰的天空仍然是一幅天高云淡、秋高气爽的样子。我们夜游了凤凰,在老洞苗寨寻访湘西王的故居,在山江苗寨的“石头屋”唱苗歌,吃长龙宴,参观苗王博物馆,饮了沱江水酿的美酒,吃了石头屋喷香的腊肉,更是拜谒了沈从文先生之墓。在墓地,我轻抚墓碑上“星斗其文,赤子其人”的碑文,献上一朵黄色的菊花。仿佛,沈先生从未离我们远去,就如他在《边城》中所写一样:“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拜谒沈从文先生之墓后,我们去了老洞苗寨。这里是一座石头城,呈九宫八卦布局,家家相通,户户相连,设计精巧,而且攻防体系和排水体系都相当完整,这里曾有着富足而辉煌的历史。直到民国二十五年,乌龙山土匪1000多人攻打老洞苗寨十二昼夜,烧掉两处老洞古建筑群,抢走银光洋一万余块,铜元一万多斤,银锭300多斤,从此以后老洞苗寨没落深山,步入贫穷而渐渐地不为人知。
这里充满传奇,是统治湘西三十年的“湘西王”陈渠珍的公馆所在。有富甲四省边区,大洋压断房梁的苗族首富麻家富故居,还有民国苗族将军麻智故居。更为神奇的是,苗人放蛊曾在这里出现。我在沈从文先生的书中看过,到老洞苗寨听苗家老妇道来更为神奇。据说,女人被放蛊后,就会在两周之内主动找到那个男孩,并深深地爱上他;而苗家女人会给自己的男人放蛊,如果这个男人在外面不守忠诚,就会立即丧命。且不论放蛊的真假,但看这行为背后的动机,无不折射出苗族人敢爱敢恨的性情。
今日的老洞苗寨分为新旧两个寨子,旧寨对面的山上是新寨子,是政府新建的一个移民新村,一色漂亮的民族特色小别墅,上下二层,家家门前有花圃,花圃里的波斯菊和百日菊开得正艳。宽阔的屋前坪场上,村民们晒满了野菊花,空气中弥漫着野菊花特有的浓香。村子里路灯等公用设施齐全,一群孩子在空地里玩耍,旁边还有一个汽车露营基地。新村对面的山上就是老洞苗寨,穿过一条崭新的公路,就到了老寨。站在新寨上俯瞰老寨,有可放眼历史和现代之感。
晚上,我们在山江的“石头屋”里吃到了地道的苗家长龙宴。石头屋的老板娘麻金梅大姐就是个宽脸大嗓门的妇人,两只眼睛亮晶晶,活泛机灵,惹人喜爱。她是凤凰县人大代表,村里精准扶贫的带头人。她带着一群盛装的苗家阿姐捧着酒坛拦在门口,唱起了苗歌。听旁人翻译,她唱的是“对了歌,喝了酒,进了这条门,就是我的人。”那喝拦门酒和对歌,是不可避免了,任我们如何尴尬,也要喝下那热情的酒,对下那动听的歌。
进了石头屋,长桌宴异常丰盛,全是地道苗家菜,鲜辣可口。酒过三巡之后,高潮来了,麻大姐们涌上来敬酒献歌,突然,她们诡秘一笑,不知从哪里抓了两把锅底烟灰,往男人们的脸上抹去,这突然“袭击”、这乡间苗家的游戏令同行的男伴们惊喜交集。据说抹了锅灰的男人,来年要走桃花运。听闻此解,大家哄笑起来。一位幸运的男士成了众矢之的,麻大姐们端着一杯杯酒敬他,他的脸被抹成了包公脸。那晚的石头屋成了欢乐的海洋,大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回到家好些天了,凤凰的笑声还在脑海回荡。那个美丽而哀愁的地方,仍然美丽,却再也不会有哀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