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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2月01日

抱器而歌

高 翔

枇杷树是不幸的。

枇杷树开花时,已至孟冬,明显错过了春天的那最好的开花时节,错过了最好的展示自己的时机。想想春天时,有软得如情人眼神的细雨,有逐花而舞的蜂蝶,有伴唱的流水和鸟鸣,那时节,只要是花,不论美丑,只要随意开一两枝,如一枝红杏出墙来,如竹外桃花三两枝,甚至只要裂开一两枚花瓣儿,如紫云英、油菜花,它们在春天这光阴的湖泊里,都会掀起不小的涟漪。那时,会迎来无数春天阳光的赞许,迎来流风的亲吻,浅吻一下,又深吻一下……

而今初冬,它虽然是开花了,但开得很不幸:一是错过了最美好的春天,二是花开得极不惊艳!它哪有春天映山红开得那么震撼?映山红每开一朵,就是一朵红色的尖叫;哪有桃花那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一开,就是一场红色的起义;哪有梨花雪压枝?梨花盛开时,圣洁得让人心尖儿都乱颤。看看枇杷花吧,是那么细碎,苍白的花瓣只有鸡舌头那么大,每一朵的五枚花瓣儿,像被人遗弃的五个孤儿,可怜兮兮地偎依在一起。再者,枇杷树开出的花,虽然有些许的清香,但香得也很微弱,游丝般似有若无,远不及柚子花的浓郁。

枇杷树这样的开花法,有谁来关注和点赞呢?

所以,这初冬时节,蝶肯定是来不了,而蜜蜂虽然偶尔来那么几只,但它们恍若赶晚集的家庭妇人,面对被挑剩下的瓜果蔬菜,只好挑挑拣拣,心底闷闷不乐着,何曾掀起过情绪的高潮儿?而鸟雀们,迁徙的迁徙,准备过冬的在匆匆忙忙地收藏着冬天食物,哪有鸟雀儿来光顾枇杷花呢?而作为诗人、画家,要吟诗也是吟荷花、菊花,要画画也是画梅树梅花,谁把枇杷花看在眼里?毕竟,要说惊艳色彩,枇杷花没有惊艳色彩,要说浓浓花香,枇杷花没有浓浓花香,要说珍稀物种,枇杷树不是珍稀物种······不优秀的枇杷树,谁会关注与看重?

枇杷树知道自己的短板,它的确把握不准时机,的确花开得不出众,的确不是珍稀植物,的确不优秀,但是,它没有放弃自己。

枇杷树知道,作为一棵树,不论优秀与否,只要来到了这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悲欢,有悲欢就应当倾吐出来。看看乌鸦,在世人的眼里那么丑陋,是不优秀,是不杰出。但是,乌鸦不是一直在歌唱吗?一到在黄昏时,它们不是把黄昏唱得暮霭沉沉?枇杷树,也许就是植物界中的乌鸦,它虽不优秀,但它怀抱一怀的琵琶乐器,何曾自暴自弃过?

至于枇杷树的乐器,就是那一树的枇杷叶呀!

一枚长长的近似水滴形的枇杷叶,就是一枚琵琶乐器。叶片的纵向主脉,就是琵琶的弦;叶片的横向支脉,就是确定琵琶音位的“相”和“品”……一棵枇杷树有多少叶子,就有多少把琵琶乐器。

枇杷树就是抱着这一怀的琵琶乐器,它在歌唱,唱自己的长根短须在泥土中不断生长的疼痛,唱自己的随着白云浮动的梦想,唱自己的不被理解的苦闷,唱自己的平凡,唱自己的自得其乐……

当然,枇杷树从春天一直歌唱到冬天,大部分时间是没有歌声的轻唱,仿若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无声电影,只能够从影像动态里看出内容。看,风一摇,满树的琵琶乐器就开始摇了,那么有节奏,那么有韵致,你一定会感受到,那满树的无声的歌也一定在摇吧,一定在晃吧。枇杷树那抱器而歌的情态,如在盛大的舞台上演出一般,那么专注,痴迷,沉醉。

不过,枇杷树抱器而歌,也有歌声的时候,在那十月小阳春里,开在这枝头那枝头的枇杷花,不就是枇杷树抱琵琶乐器唱出的歌声?细碎细碎的,不艳丽,不出众,甚至粗糙,甚至有点苍白失神。枇杷树那唱出的声音儿,在别人看来,如果跟桃树梨树唱出的声音儿作比较,有点像乌鸦同百灵鸟作比较,它的声音儿是不够鲜亮的,是不够出众的。但是,那是枇杷树最深情的歌声,那是枇杷树积攒一生的心声。所以,枇杷树一直在抱器而歌……

很遗憾的是,十月小阳春太短暂,似乎就在我们眼睛眨巴几下的时候,小阳春就从我们的眼缝里滑走了。枇杷的歌声,也匆然从枇杷树上悄然枯萎,掉落一地。

小阳春过后,迎接枇杷树的,是一望无际的寒风席卷而来,然后是漫天大雪沉甸甸地压下来,枇杷树的琵琶乐器上,便积了一层厚雪,枇杷树一下显得苍老了。不过,枇杷树的歌声,只要这个世界不灭,在来年里,它的歌声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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