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和发

去年临近春节的时候，我回到了湖南保靖老家，与父亲团聚，过了一个难忘的春节。

这是自去到南方那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10多年后，我第三次回家过春节。

说实在的，每一次回家对于我来说，都有一种难言的内疚和深深的自责。因为自小到如今，我在家都是吃父亲做好的现成饭菜；而春节，本该“有子不用父上前”，本该让父亲在这节日里好好地歇一歇，本该由我办年货、厨房掌勺，可做惯了农活家务的父亲却偏偏就是闲不住：自个儿去菜市场买年货，回来后自个儿在厨房里活。我怕父亲累着，想帮父亲当个下手，可执拗的父亲却总是说：“你一边歇着去，我自己忙得过来。”父亲的意思，我心里自然明白，因为我从小就没在家干过家务活，从学校毕业后又经常不在家。对于生活，父亲一个人扛惯了，加上他担心累着我，所以，总是“嫌”我“碍手碍脚”了。

每到吃饭的时候，父亲像招待客人似的一个劲地给我碗里夹好菜，“这个好吃，多吃点，多吃点”，他自己却只是夹蔬菜吃。

我在乡村小学代课期间，是父亲的关爱，给了我前进的动力，也就是这份动力使我所带的班级在每学年全学区期末统考中都排在前几名，还曾受到过学区的表彰和嘉奖。记得有一年，我在村小任复式班班主任。一天，父亲对我说：“发儿，在学校当老师，要像个老师的样子，要踏实努力地教，要对得起你的学生和学生家长，要让学生家长对你有好印象、好评价。不要给我们做父母的丢脸。”

父亲是苦寒出身，没有读过什么书，没什么文化，说不出文雅的措词和高大上的道理，只会用通俗、朴实、易懂的“口水话”来教育自己的孩子。但是，这些话，我这个做儿子的是听进了心里的。父亲的教诲，使我“想学生之所想，爱学生之所爱”。在教育教学中不断摸索，向同行请教，付出终于得到回报。有一年，在全学区共20多所村小（包括一所中心完小）期末统考中，我带的班级名列前茅，学生和家长都很开心。当父亲得知这一消息后，等我回家，对着我笑了，笑得很自豪。

有人说，父爱对子女的潜移默化，会深深地根植于其子女的心田。也正是父爱，使其子女对父亲那份深深的感情永远难以忘记。

与父亲过完春节后，我又要踏上返厂上班的旅程了。临别的前夜，父亲又在厨房内为我忙开了，炖猪脚、炒肥肠、炸糖馓、炸五儿糕（油粑粑），忙得不可开交……那一夜，父亲一直忙到深夜。翌日，父亲早早就起了床，给我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又怕我匆匆忙忙忘记这忘记那，硬是把我需要装的行李一样一样地在旅行包里装好，还特意提醒我不要忘记该带的，当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父亲才放心地点点头。

临行前，父亲坚持要送我去车站，我拗不过父亲，任由父亲与我同行。途中，父亲几次要给我扛旅行包，我说什么也不肯，父亲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旅行包给“抢”了过去自己扛着。我只得哽咽地松开了手，任由父亲扛着。车子缓缓驶离站台的时候，我坐在车内向父亲挥手道别，父亲带着不舍的神情也挥着手给我送别。车窗内外，父子俩一刹那对视的目光里，我分明看到了父亲的期许……

“到厂里了，莫忘记打个电话来，我好得个放心！”车开出一阵子了，我正昏昏欲睡，手机铃声响起，父亲给我打来电话，反复叮嘱我到达后，要在第一时间报平安。听着电话那头的“唠叨”，听着父亲日渐苍老的声音，刹那间，我的泪水涌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