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翔
“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诗经·魏风·园有桃》
行远者孤独,孤独者行远。
古往今来,许多人似乎逃脱不了这一律条,就连《诗经·园有桃》中的“士”人,亦如此。
诗中的这一“士”人,是一个怀才不遇、忧时闵国之人。这个人,且非一般人。因为在先秦时代,果园专属王室所有,“士”人拥有果园,对园中的桃、棘进行品尝,即“其实之肴”“其实之食”,必为大臣级以上有身份地位的贵族人。
然而,这也是一个不幸的人。
不幸有二,其一,与底层民众而言,“士”人身份地位已经很显赫了,竟然有人敢批评他“谓我士也骄”“谓我士也罔极”,即有人说他太傲慢、太骄狂、太没有准则。“士”人威信何处安放?“士”人自尊何处安放?其二,被人误读下的“士”人,只好“聊以行国”,即自我放逐而去。这放逐,表面上是体体面面的自我放逐,却掩盖不了遭遇闲置、抛弃的本质。
不幸人自有不幸处。
作为一个大臣级以上有身份的贵族人,不被人理解,只因“心之忧矣”。心里有什么?在这蜻蜓点水般的一句话中,我们看不到他具体的忧心事体,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之事,绝对不是他私人单一的事体,而应该是同上级倾听者有关的国家大事,应该是和同等身份地位之人有争议的大事,应该是同“士”人信仰主张有关的大事,在这些大事前面,“士”人被孤立起来,被视为另类。也就是说,只怪“士”人在思想、行为、视野的前行路上,离开同大众的距离太远,这是不幸的根源。
当然,离开大众距离太远,也不仅仅只有《园有桃》中的“士”人一个人,不能不让人想到“现代观测天文学之父”的伽利略,在余定宇的《寻找法律的印迹》一书中,记载着伽利略支持哥白尼的日心说的坎坷遭遇。伽利略的《星空信使》一书出版后,这一支持哥白尼的“日心说”的书,也给他带来了灾难。因为该书的思想倾向问题,1616年,罗马教皇为伽利略一个人,下达了寒风般的“禁令”:禁止他再出版任何著作!并禁止他以任何形式去支持哥白尼的“日心说”思想!哪怕是口头上的!同时这一本书,也断送了伽利略的大学工作,他只好回家,在贫病交迫中活着。再后来,他继续写成了《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的天文学巨著,并将该书在言论自由的威尼斯出版,但该书又遭遇教皇乌尔班八世打击。教皇乌尔班八世不仅毁版、禁售伽利略的《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一书,还要求年近七旬的伽利略,亲自来到罗马接受“宗教裁判所”受审!那个时候,正是寒冷的冬天……想想伽利略的内心世界,还有繁华盛开?内心里必然是“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的寒凉了。
还有印象派画家文森特·威廉·梵高,在他的生前,作为一位为艺术而生的画家,穷困潦倒,有谁理解他?理解他的画作?幸好有他的弟弟为其资助,否则世界画坛也就没有这样一位天才了。据后人研究,一个为艺术而生不被理解的梵高,他的画,在生前仅仅只卖出一幅《红色葡萄园》······他怎么不孤独?不穷困潦倒?后半生,他一度精神失常,最后竟以自杀的方式悄然离开了人世……
伽利略、梵高和《园有桃》中的“士”人皆一样,都是走在大众远处的人,只因同众人的思想、情感、认识的距离太远,他们注定是孤独的行者。
而理解孤独行者的,只有光阴。
就在伽利略去世的300多年后,哥白尼的日心说慢慢被世人所接受,就连教会,也在1979年11月里,为当年的这宗千古奇冤进行了平反。这平反还不如说是300多年的光阴为其平了反?而当时的教会众人,怎么会想到这远远的后来事情?而梵高,在他去世后的1987年11月11日,他的“鸢尾花”,以5390万美元的天价卖出,震惊了世界……从此,二十世纪艺术,深深受到梵高后印象派艺术的影响。而作为同梵高同时代的人,怎么会想到这远远的后来事情?而“士”人的魏国,在很多年后,最终被秦国横扫了江山,不正印证了“士”人的忧患思想?
这就注定,行远者孤独,孤独者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