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湘平
春暖花开时节,我们一行来到红都茨岩塘。
山区的春色宜人,我和镇里的宣传委员老刘,从望乡台一直走到石家垭,欣赏公路两旁美妙的景色。
山坡上,田垅中,油菜花一片金黄,好像燃烧的地毯,那些不知名的花儿,在晨曦中闪耀,星星似闪着光亮。
面对眼前充满生机的一幅幅画,我嗓子痒痒,真想拉长声音唱几句。不巧,我还没开口,忽然从山坡上飘来了一阵清脆明朗的歌声:
迎春花开人人爱,贺老总领兵进山来;
红旗一展好气派,山山水水放光彩……
唱歌的是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她走过山中的小路,轻盈地向我们走来。
“老刘,这是什么歌儿?”我问。
“这还不知道?是茨岩秧歌嘛!这唱歌的姑娘是我们山寨的‘刘三姐’。”老刘扬起下巴,得意地笑着回答。
“哦,这就是茨岩秧歌?可惜错过了。”我既高兴又感怅然若失。
“莫着急嘛,山里人谁不会唱几句?我打包票,有机会总能碰上她。”见状,老刘慢腾腾地安慰我。
“其实,我们茨岩秧歌早先并不怎么出名呢。”刘老接着介绍。对此,我却十分不解。
我拉着老刘在一块岩石上坐下,他打开了话匣子。据说很久以前,有个穿乡的补锅匠,把外地打夯人唱夯歌带到这儿。茨岩人很喜欢这种奔放粗犷的歌儿,一传十,十传百在各村寨唱开了。那时,女人们纺线时唱,男人们扛木头也唱,过年过节男女老少都唱,天长日久,茨岩的村村寨寨都热闹起来。可恨,国民党反动派一来,田园荒芜,一度繁荣的茨岩秧歌便冷落了。
1934年,贺龙来到这里,建立了省苏维埃政府,这个大山中的小镇,又获得了新生,又红火起来……
我听得津津有味,老刘却打住,说“百闻不如一见,进寨再说”。
我们到了半寨,老刘找到了村里的“老寿星”贵老汉。老汉听说我是收集秧歌的,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连连说“有呢!有呢!”他那倾吐不尽的话儿,像渠里的水,源源不断……
1934年10月,贺龙率领的红二、六军团来到茨岩,司令部就驻扎在龙家大屋,昔日寂静的山村,突然红火了。每天下午,贺老总喜欢到各部门转转。虽然那时条件艰苦,吃的是红苕、野菜,但贺老总总是笑哈哈的。刚来不久,他就学了茨岩秧歌,时不时用他那浓厚的桑植腔哼哼唱唱。散步时,他还让警卫员吹口琴,他说:“吹个秧歌调,好听哩!”
倘若在村里碰上小伢崽们,贺老总更加高兴,他那眼角和眉梢的皱纹舒展了,浓黑的眉头扬起来,两条壮实的胳膊伸开了,亲切而又风趣地说:“唱个歌儿,我就放你们走,不唱不准通行。”等哇啦哇啦唱起来,贺老总连声叫好,亲亲脸蛋,捏捏胳膊,拍拍身子。他那饱经战火熏染的脸上,泛出笑容……
我们都没有作声,贵老汉停了一会,又讲起故事。
1934年春节,在镇东北角的省苏维埃所在地,战士们和老乡用门板、大树搭起临时舞台。红二、六军团所属各单位都来表演节目。贺老总把村里能敲锣打鼓的吹拉弹唱的都请上台。他又安排随身警卫员去上台表演“妻子送郎上战场”。没有女同志,警卫员就扮妻子,唱的就是茨岩秧歌调儿。贺老总在台下乐得合不拢嘴。用手指着警卫员说:“有意思!”演出结束后,贺老总握着警卫员的手说:“这个节目演得很有教育意义,唱的秧歌调,老乡们听得懂。”
当时,茨岩塘所有的村村寨寨都组织了秧歌宣传队,经常到周边街头演出。部队休整时,贺老总要战士们教儿童团还打“九字鞭”。有一天,贺老总看儿童团在操场上做“丢手巾”的游戏,捉住了学狗叫鸡叫蛤蟆叫。贺老总走过去,拍着一个孩子的肩膀说:“这没意思,捉住了谁,就唱个秧歌好不好?”孩子们一挺小胸脯,大声说:“好!”天真的童音,逗得贺老总哈哈大笑。他高兴地摸着脸上硬扎扎的黑胡茬,挺起胸脯说:“我起个头,一起唱!”说着一上一下打拍子。顿时,使人心醉的秧歌,像一股纯净透明的山泉,缓缓流动在茨岩的田间尽头……
“好听好听!”听着老人边说边唱,我顿觉茨岩秧歌魅力无限。
老刘亲昵地拍着我的肩头,笑道:“这是实话,自从来了红军队伍,茨岩秧歌才出名。”
我们正说到这里,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同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轻悠悠地唱着歌儿:
十月里来秋风凉,手提花篮下山岗;
红军哥哥去打仗,妹送哥哥鞋一双……
不久,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就出现在门口。她就是那个“刘三姐”。我翻开记录本,一股暖流在心中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