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向民航

正月去了二月来，

桃花李花一路开；

花开因为清明到，

清明歌会赶歌来……

这是一首传唱于吉首市丹青镇苗族传统节日“清明歌会”上的一首歌谣。

丹青镇位于吉首市东部，与泸溪、古丈县接壤。丹青，苗语为“佬测喃”，意为“坡脚下”。传说元太祖年间，丹青寨张姓祖先张有年与陈姓老表陈有亮，当时住在江西吉安府吉水县，因不满官府的苛捐杂税，聚集民众举旗反抗，官府派兵镇压，妄图擒拿二人消除祸患。张有年、陈有亮在众人帮助下，逃离虎口远走他乡。

两人风餐露宿，沿沅江而上，遇好心人韩世忠母子，得知张、陈是被官府追捕的落难志士，很是同情，便将二人藏匿家中，亲人一般照顾。谁料官兵穷追不舍，将韩家团团围住。韩世忠冒死引开追兵，连夜掩护张有年、陈有亮逃出追杀。后来，韩世忠被官兵杀害在一株杨柳树下。官兵走后，张有年、陈有亮在杨柳树下找到韩世忠的遗体。这天正是清明节，为报答救命之恩，张、陈二姓等后代每至清明这天，便头戴柳叶，汇集在清明河畔，结队祭奠，以歌唱的方式缅怀亲人。从此以后，在丹青一带苗乡就兴起了别具一格的“清明歌会”及清明戴柳习俗，丹青寨由此也就改成清明村。

清明村寨子不大，一百多户人家，一千余口人。这里翠岭四合，绿水一弯。风情浓郁的“清明歌会”就在河坝坪上举行。每年此时，歌郎、歌娘结对亮嗓飞歌，唱的人缠绵，听的人痴醉，歌场处处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据清嘉庆《苗防备览·风俗》描述：“（歌会）或有人以能歌斗胜者，男子出绸绢，女子出簪环以为彩，结队斗歌，彻夜不休，以争胜负。”著名苗族学者石启贵的《湘西苗族实地调查报告》中“看清明”一节这样写道：“清明佳节，扫墓祭祖，苗乡各寨，随处皆然……男女青年唱和歌曲，甚至有悬牌唱歌，以角胜负，打猴鼓，吹喇叭，各显技能。少者数百人，多者千人不等，诚苗乡清明盛会。倘逢丰年，并演古剧以为娱乐。夕阳在山，众人始散归也”。

2019年的清明，春光明媚，丹青“清明歌会”热闹非凡，设有民族民间歌舞、龙灯狮子灯、巫傩绝技表演、群众文艺演出、民间工艺展示、山区物资贸易交流等多个环节和精彩内容，令人目不暇接。作为土生土长的丹青人，我还是想去听一听那常年萦绕耳际的地道苗歌，因为，在歌会场上，我熟悉的歌郎歌娘将逐一登场，那别具风情的丹青苗歌将飞声河谷……

陈千均，他是我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同编辑《吉首市民间故事、歌谣、谚语三套集成》的同事，那时我还专门写过他。他是丹青镇的吉于村人，身材矮小，但生有一张善言的巧嘴。今年虽已76岁了，但精神矍铄，思维活跃，无论是喜怒，还是哀乐，他都爱用歌声表达出来。

“三天不唱痒喉咙，心头长起饿痨虫；半日没得山歌唱，发了歌瘾变癫童。”“莫说山歌不是歌，莫说杨梅不是果；六月天旱全靠雨，苗家代代唱山歌。”……陈千均13岁登场唱歌，19岁扬名四里八乡。上世纪六十年代，因爱唱歌，人生遭遇坎坷。外头不能唱了，他就和老婆偷偷躲在屋里唱：

鸟在青山各有音，

有歌尽管放开声；

挖掉喉咙不要紧，

难得挖掉唱歌心！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土家苗寨气象一新，陈千均的歌声又四处飞扬起来，他人走到哪里，就把歌唱到哪里！在吉首、泸溪、古丈等地的大小歌场上独占鳌头，获奖300多次。对于苗歌，他是这样表达一生钟爱之情的：

鱼进潭中伴水游，

我和阳雀比歌喉；

阳雀只叫六月半，

我的歌声到白头。

陈千均歌路甚宽，擅长风俗歌、生活歌、劳动歌、时政歌、情歌、啄啄歌等，比兴贴切，巧用双关，通俗易懂，富有浪漫诗意和乡土情韵，深受苗乡男女老少的喜爱和追捧。2009年，他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湘西苗族民歌》代表性传承人。

张生忠又名张岩万，是丹青镇大坪村烂草坪组人，今年57岁。因为擅长唱苗歌，当地人称他“丹青歌郎”。加上他在开展“清明歌会”等活动工作中，组织得力，2013年被评为湘西自治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清明歌会》代表性传承人。

张生忠和我是同龄人，又是同乡，见面时都互相亲切地称“老表”，俗话说：“张老表，向老表，打个鸡蛋吃不了。”

我认识生忠老表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当时“清明歌会”年年搞，但是没有亮点和规模，所以，有人提议举行一届吉首、泸溪、古丈三县（市）规模较大的“清明歌会”赛歌活动，这引起了上级文化部门和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赛歌活动实施方案确定下来以后，评委成了焦点——组委会一致认为评委一定要是既能唱山歌又会讲苗语的本地歌手，于是，张生忠就成为赛歌活动当仁不让的评委之一。由于是首届，那一年“清明歌会”报名参赛的歌手十分踊跃，竞争十分激烈，活动从头天上午10时举行到第二天下午才结束。歌手多，水准高，活动取得圆满成功，张生忠组织开展“清明歌会”活动的劲头更足。之后，每年“清明歌会”到来之前，他都要积极主动地配合当地政府及文化部门举办山歌苗歌培训班，协助文化站搞好建立“湘西苗族民歌”传习所、“湘西苗族民歌”协会等工作。同时，他还利用手机微信平台，建立了“湘西苗族民歌”微信群，让歌手在群里进行学习、演唱、交流。这样，不仅使组织工作常态化、有序化，也使“清明歌会”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和弘扬。2016年，丹青“清明歌会”被列为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这其中离不开张生忠的努力和贡献。

张家美是我最为熟悉而又敬重的老歌手，今年快80岁了。她是丹青镇香花村人，也是湘西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湘西苗族民歌》代表性传承人。

张家美的家就在我家与丹青中学的途中，少年时代，每至周末往返家校时，都要经过她的家；每次路过时，我都很害怕，一是怕她屋门前的大黄狗，二是怕她屋的妹子唱山歌。因为，她屋的几个妹子，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山歌唱得也好！只要看见有人从她家门前走过，她们就会赶出来唱一连串的《望牛歌》：“大哥走路不要忙，路边有草慢慢尝；头上插双蒲扇子，拖根尾巴一尺长……”答得出，笑死！答不出，羞死！所以，我经常是背着一袋米上学，哪怕再费力，也要绕道走。

1992年，我有幸参加了湘西自治州土家歌、苗歌大赛评选活动，那次，我遇见了张家美。她是代表吉首市东部苗区歌手参赛的选手。她一上场，一声“唷当真——”高腔飞起，瞬间就把评委们吸引住了，开场就赢得了阵阵掌声！张家美声音清脆洪润、气韵十足，咬字清楚，并带以假声，如果是在坡上唱，可传几坡几岭……后来，她演唱的丹青苗歌“葩口连”获得了全州土家歌、苗歌大赛一等奖。从那以后，我深刻地认识到最美最好的苗歌其实就在自己的家乡!

张家美从小受到乡风的熏陶，深深地热爱着自己民族的歌唱艺术，她不仅自己唱，还动员老伴、女儿、媳妇、孙儿、孙女等一家人都来唱。多年来，她们几代同台，参加了无数省、州、市山歌苗歌比赛活动，并多次获奖。她先后还在丹青中学、排绸中心完小及吉首大中专院校开展“苗歌进校园、进机关教学培训”活动，培训学员千余人……2019年，她被湘西州文化旅游广电局评为《湘西苗族民歌》优秀传承人。

抬把锄头上青山，

青山问我几时闲？

我问青山几时老？

青山不老歌不闲！

在丹青这片山歌的沃土上，还有许许多多优秀的歌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歌会就要开场了！快，去丹青的“清明歌会”赶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