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白 果

“百子流苏开甲帐，银台金粉助丁帘。”这副对仗工整、情深意长的对联，至今仍为湘西丁姓人家婚庆时所常用。追溯其源头来历，实与溪州土司相关联。传说，这副对联是丁姓始祖丁宏信与土司之女彭麻迪太祖母成婚时，由岳丈大人溪州第十六代土司彭天宝所赠。

明朝进士丁宏信，学识渊博，风流倜傥，为朝廷所倚重。明洪武六年（1373年），明皇封丁宏信为钦差察访使，出使溪州。一来为朝廷送印章，彭天宝升永顺等处宣慰使司，赐新印章一枚，三知州六长官印九颗；二来明皇听闻土司故都老司城大兴土木，金銮殿建得富丽堂皇，堪比京城宫阙，不知是否属实；三来代表皇帝顺便探访一下溪州的风土民情。丁宏信重任在肩，不敢怠慢，立即带一丁姓随从，千里迢迢赶来老司城进见土司。

溪州土司彭天宝在灵溪河畔老司城里，接待了风尘仆仆的丁宏信。待丁钦差道明来意后，土司择得吉日，斋戒三日，举行隆重的仪式，毕恭毕敬领了大小官印。之后，土司白天派文臣陪同丁钦差到处视察，查看老司城的建筑工地，了解当地的风土民情；晚上则派武将划拳喝酒，摆手唱乐，尽兴而归。一连数日，如此这般。土司通过文臣武将，摸清了丁宏信此行的真正目的，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身上顿起一圈一圈的鸡皮疙瘩。他后悔自己大意了，楼堂馆所修得太奢华了，要是丁钦差如实禀报了大明皇上，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土司瞻前顾后，越想越害怕，没奈何便以招东床驸马的名义，偷偷软禁了丁宏信。

土司之女彭麻迪年方二八，生得明眸皓齿，秀外慧中，从小习文弄武，长大后文韬武略，彭天宝视之为掌上明珠。听说从京城里来了个仪表堂堂进士及第的钦差大臣，彭麻迪的心中荡起了层层涟漪。好奇心促使她女扮男装，于大庭广众之下一睹了丁钦差的风采，便暗暗把丁宏信作为心中的如意郎君。

一天，彭麻迪正在廊下习剑，路过的土司止步连声叫好。待一套剑舞罢，彭麻迪歇息之际，土司悄悄将打算招丁钦差为东床驸马的喜讯告诉了她。彭麻迪不禁喜出望外，两朵红霞瞬间飞上了粉嫩的脸颊。而饱读诗书的丁宏信却不肯轻易答应这门亲事，他觉得自己如果应允的话，一来对不住有恩于他的大明皇上，二来对不住家中的妻儿老小。土司的软硬兼施、彭麻迪的柔情蜜意，慢慢驱散了丁宏信心头的疑云，最后，他不得不忐忑地走进了暖融融的花烛洞房。

大婚蜜月过后，溪州土司立即授予丁驸马土知州、总理等要职，丁宏信考虑再三，均不肯接受。看着彭麻迪愁容满面，丁宏信百肠千结，有口莫辩。他不是没有进取之心，而是忌惮大明皇帝的疑心和报复，担心老家父母妻儿的安危。为了不让溪州土司过于难堪，丁宏信答应为土司开馆办学，教化士民子弟。此后，丁宏信便在土司义学堂担任教谕，他的随从也同时成家立业，在官府衙门任事。

五年后，两个孩儿相继降生。看着他们，丁宏信更加思念江苏老家的孩子们。他一心挂几头，对教书的事开始倦怠。土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次三番提醒无果，遂免了他的教谕之职，安排他到偏远的猫子坪外深山密林里与当地土家人插户。

进士出身的驸马爷，被贬到土司的韭菜园插队落户，在常人看来，这是土司对不作为的丁驸马的严厉惩罚。而在悟透世事的丁宏信看来，则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偏安一隅，远离喧嚣，丁宏信的精神得到解脱，渐渐回复了自我。他们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休戚与共，其乐融融。农闲时节，一盘棋，一壶茶，一本书，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就是丁宏信的整个世界。

六年后，渐渐淡出人们视野的丁驸马，终于说服了彭麻迪，遂假扮成商人，踏上了回老家探亲的路途。当他回到江苏淮安，看到年迈的父母，憔悴的妻子和渐渐长大的孩子们，却又难舍关山路迢迢的溪州彭氏如花女眷和一双聪慧的儿女。为了彻底解决两地相思之苦，丁宏信与家人商量，决定带上小儿子回到溪州永顺插户。当彭麻迪见到一个从未听闻的原籍儿子，理所当然地生气了，她认定驸马骗了自己。此事一直闹到土司府衙，清官难断家务事，官府也没有办法调停。丁宏信咬咬牙，毅然决然带着原籍的儿子在距离插户一华里的山窝里安家落户。从此，人称彭麻迪的山寨为“大插户”，而丁宏信居住的山窝为“小插户”。

霞起霞落，云卷云舒。湘西境内的丁姓人家，历经数百年的繁衍生息，到如今已发展到数万余人，大小插户也逐渐演变成了今天的“大茶湖”“小茶湖”。

2019年秋，我走访了距离永顺县的大、小茶湖，实地感悟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大、小茶湖位于该县灵溪镇新华村，距离刚建成的张花高速公路永小连接线上的扶志村不过区区几公里。但是，迷宫一样四通八达的通村、通组水泥公路上，本不算远的路程，笔者却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新落成的村部。老乡告诉我，这里正是当年丁驸马带小儿子插队落户的小茶湖。这里虽有丁驸马的后裔居住，但其中以刘、陈、彭等五门杂姓居多。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离小茶湖一公里的大茶湖显得更为偏远了。

走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可以想象的出，数百年前的丁驸马和彭麻迪，怀抱着一双儿女，从繁华的老司城下放到这里插队落户的艰难与苦楚。

在一栋依山而建，打扫干净，左侧带有转角楼的木屋里，笔者见到了精神矍铄的木屋主人丁超全。81岁的丁超全告诉笔者，“四面环山的大茶湖，系溪州丁氏的发源地，如今遍布溪州的塔卧、惹毛、对山寨、岔列坝、颗砂洞以及勺哈凤栖寨的丁姓人家，大多从这里迁出。他们都是钦差察访使丁宏信的后代。有的书上把先祖‘丁宏信’误为‘丁洪信’……”他边说边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掌中写给笔者看。

年轻的丁超国则告诉笔者：“大茶湖原来是土司的韭菜园，漫山遍野栽种着土司最喜欢吃的韭菜，直到现在山林里随处都能找到韭菜的踪影……”

大茶湖鼎盛时期有300多人居住，现在户籍在册的也有200多人。由大、小茶湖以及周边几个村合并而成的新华村，是县定的精准扶贫村。如今，国家在交通方便的扶志等集镇区域修建了安置房，年轻人都搬迁出去了，只有像丁超全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仍守着祖业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