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梅玉

那年，我第一次来湘西。爱人从吉首火车站接我，我们坐大客车回花垣，经过矮寨盘山公路时，车就堵在半山坡了。

炎炎夏日，太阳直射在车顶，客车停下后，没有了山风灌进来，只有一阵阵热浪滚滚袭来，车内温度骤然升高了。坐在车上，我们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我的肚子也开始不合时宜地唱起了空城计，可我们的客车堵在半山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强忍住饥渴。正陷入焦躁困顿中，忽然，传来脆生生的叫卖声：“灯盏窝——灯盏窝——”

爱人赶紧站起身，从窗口探出头，向车身后面招手：“这里这里，我要。”

我从窗口探过去看时，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头上包着一个青白相间的布帕，身着蓝布斜襟绣花苗服，孔雀蓝的阔裤脚，背着一个背篓，来到车窗下，她手里端着一个竹簸箕，簸箕上盖着一块干净的白布，白布撩开了一角，露出一串串摆得整整齐齐的油炸粑粑。她从簸箕里取出一串，递给爱人。

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我拿着爱人递给我的油粑粑，端详着，这种粑粑,我第一次见到。在湘北一带，我的家乡岳阳，从未见过这种形状的粑粑，酷似记忆中儿时照明用的小灯盏。粑粑两面炸得金黄，一串五个，用一根小竹棍穿着，一串只要五毛钱。

我迫不及待地把它放进嘴里，咬一口，温热、香软，它看似貎不惊人，味道却很不错。再咬一口，是萝卜酸菜，酸酸的、辣辣的，让我胃口大开，我细细地品咂，又香又绵又软，真好吃。只要三口，我就把一个灯盏窝消灭掉了。奇怪的是，吃了一个，馋瘾勾上来了，急急忙忙塞进嘴里第二个，却感觉像上了瘾一样，越吃越想吃了。不到五分钟，一串灯盏窝就被我一扫而光，嘴里回味无穷，心里还想吃得很。

爱人见我这样喜欢吃，后悔不迭，没有多买几串。他是不屑吃这个的，他说刚买的这个灯盏窝又干又瘪，不入他眼，要吃才炸出来的灯盏窝，金黄、膨松、香喷喷的，看一眼就来食欲。

我怪他以貎取物。我说，这个粑粑好吃得很，我吃了五个，把肚子里的馋虫勾引出来了，我太喜欢那个味道了。

爱人笑我，饥饿中人随便抓到一个吃的，都是美食。

他告诉我，这个粑粑是湘西的风味小吃灯盏窝。在湘西，每逢过年前夕，家家户户都会炸灯盏窝，当作年货。灯盏窝是用黄豆和大米制成，按一定比例，先洗净、浸泡，再把它们磨成浆，然后用小勺把浆舀入一个形状似灯盏的圆形小铁盒内，再放入开胃的萝卜酸菜或肉末香干子馅，再把小铁盒置入滚烫的菜油或植物油中，炸成金黄色，或待铁盒内的米浆膨胀成一个小山状，即可取出。

后来，我在花垣街上，看到路边摆有很多灯盏窝小吃摊，他们有的摆在单位大门边，有的摆在小巷的进出口，只需一个小煤炉、一口锅、一壶油、一桶浆、一个小铁盒和一盆萝卜酸菜、肉末香干子馅就行了，很简单。还有很多早点铺子的门口，也有灯盏窝卖，都是现炸现卖，隔老远，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有些人在早点铺子吃粉或面条时，会再买上三五个灯盏窝，这样，度过一个漫长的上午就没有半点饥饿感。若是把灯盏窝放进粉汤或面汤里裹一裹，尤其好吃，汤的精华与灯盏窝相互渗透，香香的，软软的，酸辣酸辣，那才叫过瘾。

多年过去了，我还时时记起第一次吃灯盏窝的味道。有时候，抵不住想念了，我会特意去某个小摊买一串灯盏窝，过过馋瘾。如今，灯盏窝一元钱一串，一串只有三个。价格虽然上涨了，但味道还是那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