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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5月17日

家乡的“四言八句”

欧阳盛华

在我的印象中,当年在我们家乡,男人不会讲“四言八句”的,极少。能张口就来,且说得有灵气、有特色、不痞不油不俗的,也是极少。三公公应该是那时十里八乡中较有名气的一个讲“四言八句”的能手。

这“四言八句”,在我们湘西土家族地区,是平民百姓最爱讲的。它不是只能讲“四言”,也不是非要有“八句”。它既不可能列入高雅的“诗词歌赋”行列,当然也不能说它就只是打油诗,或草民的“锅巴句”什么的。它大都为即兴创作,形式灵活多样,随时呈现的是友人间的比嘴逗乐子。但在比拼前,一般又会在主题上、在词语的使用上,都会有较为严格的约定。所以,一般人真要开口就能讲得恰情、精彩且不违“规”违“纪”,还真有一定的难度。

三公公就有这样的本事。他在跟人较劲的时候,反应特快,从没见他有过感到疑难、需要思考、停顿的时候。他曾多次夸耀过,三婆婆就是凭他的“四言八句”追到手的。那时我们还小,有天晚上围在火塘边,缠着三婆婆非要讲她和三公公当年的故事。三婆婆低笑着,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了起来。

三婆婆年轻时特别漂亮、能干,人称“三丫头”,上门提亲的人可以穿成串串儿。最后剩三个青年拼“四言八句”。规定是第一句后面要有“一把弓”;第二句后面要“点点红”;第三句后面要有“高挂起”;最后一句要有“心都痛”。谁讲得最好,她就嫁给谁。于是第一个青年先讲:

桃树弯弯一把弓,桃枝开花点点红。

红红蜜桃高挂起,你争他摘心都痛。

第二个青年接口讲道:

月亮弯弯一把弓,太阳出来点点红。

星星闪耀高挂起,鸟云一遮心都痛。

最后是三公公。他那时叫“白狗儿”,高塔塔、劲鼓鼓的。他死瞪着三婆婆,痞痞地笑,说:丫头细眉一把弓,为我绣被点点红……自然,三公公成了最后的赢家。

我们正高声说笑,突听窗外有人哈哈大笑。进屋来了一帮子人。领头的正是七公。七公笑罢,朗声说道:“又在讲白狗子骗婆娘?不过当时确实是白狗兄弟讲得最好。那场合是在求婚呀!当然是讲得越实在、越让丫头上心越好。”

话到这儿,七公也给我们讲了一段。他说的是有一家人如何用“四言八句”过年的故事。那也都讲得很实在。

老三最小,争先说道:“脚踩学堂边边,手拿墨盒园园。不是我老三读书,哪有红对子过年?”

老二说:“脚踩小河边边,腰挂巴篓圆圆。不是我老二撒网,哪有这鲤鱼过年?”

老大说:“脚踩田坎边边,犁耙锄把圆圆。不是我老大种田,哪有大米饭过年?”

老娘说:“脚踩灶房边边,手提潲桶圆圆。不是我老娘养猪,哪有这腊肉过年?”

老头子最后说:“脚踩火坑边边,手捧酒杯圆圆。不是老子我种好,哪有这一屋人过年?”

立时,一屋人笑翻了天。

这时,青山大叔叫上了板。他说:“今儿这一屋人都爱讲‘四言八句’。我不敢得罪老的,就邀三弟二弟,我们三兄弟现场讲一回好么?”众人都喊“要得”。

青山大叔规定:先后四句,必须按“糊糊涂涂、清清白白、容容易易、难得难得”排列。

青山大叔先讲:漫天飞雪糊糊涂涂,落到地上清清白白。雪要变水容容易易,水要变雪难得难得。

二弟讲:墨在砚里糊糊涂涂,写在纸上清清白白。墨溶河水容容易易,河水变墨难得难得。

三弟讲:我讲正理糊糊涂涂,要讲歪理又清清白白。我要你输容容易易,你们想赢我难得难得。

众人再次哈哈大笑,都夸三弟机变有味。这时三公公站起来了。他正而巴经地清了清嗓子,一屋子立时都不敢出声。他邀七公和三婆:“我们三个老不死的也讲一回好么?讲好讲歹,大家都笑了算数。老婆婆,你开头,我们两个跟。”

三婆婆说,你又想出我的丑?我就不信我讲不好。听到:

织布的梭,水上的波。

织布的梭,有来有去,

水上的波,匆匆而过。

哥呀!难得你还挂念到我。

七公见状说,这两口子,亲热得很呢。听我的:

檐前的燕,马上的箭。

檐前的燕,有来有去,

马上的箭,有去无还。

白狗你命好,老婆娘尽受你骗。

三公公哈哈一笑,道:

嘴巴里的气,屁股里的气。

嘴巴里的气,有进有出,

屁股里的气,有去无回。

老婆婆我抱你,气死他癫子老七。

众人再次笑翻了天。

那一夜,让我至今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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