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华
上个星期,父亲在微信的家人群里召唤:“鸭子长大了,大家快回来吃鸭肉。”我们在群里纷纷回应了“收到”,但周末谁也没有回家。
第二周,父亲又在群里发信息叫我们回家吃鸭肉,说鸭子喂久了就不好吃了。大姐回话说,鸭子才喂了两个月,还不好吃,要喂久点。父亲没有回话,大家都没有回话。长久的空白,让我似乎听到来自父亲心底的那声声呼唤与深深叹息。
自从母亲走后,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初,我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那么果断地将住了二十年的房子便宜卖掉,又那么急急清理好东西独自回到老家,回到那多年未住的空荡荡的老屋。后来,在我无意走进以前住过的院子时,才深深体会到,那里,已沦为伤心地。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母亲走后的那段时间父亲总是泪痕未干。
母亲走后,父亲情绪很低落,即便我们陪在他身边,他也总是忍不住掉眼泪。我们宽慰他,他也答应着,但眼泪就是压制不住地冒出来。他总是把自己和母亲比成手中的一双筷子,说一双筷子断了一根,另一根还能做什么?
从小到大,家里一切都是井然有序,但也平平常常。母亲跟随着父亲,从来不争不吵。之前,我并不觉得父亲有多么爱母亲,也丈量不出他们感情的深与浅。母亲走后,父亲的孤独让我读出他对母亲的依恋。他如同一辆匀速行驶的列车,突然被甩出了生活的轨道。在一阵阵的颠簸与磕碰后,不得不又立稳脚跟,带着满身的伤痛开始新的生活。
父亲不愿和我们住在一起,不愿给孩子们增添任何麻烦,他带着九十岁的奶奶回到了老家。父亲很少给我们打电话,也很少叫我们回去。可每次回去,他总是那么欣喜又笨拙地里外张罗。以前从不下厨做饭菜的父亲,被生活磨炼得越来越像母亲,什么事都抢着做。饭后,碗筷都来不及收捡,他就催促我们早点回城,将早已准备好的小菜、新鲜的鸡蛋和腌制好的咸鸭蛋一包包地往我们车里塞。父亲总是微笑着朝我们挥手,叮嘱我们开车要慢点,到城里后就打电话给他。
车开出好远了,我看到父亲还久久地立在原处。暮色下那一抹孤独的身影,宛如深秋里摇曳在枝头的残叶。我不知道进屋后的父亲是不是也如奶奶所说的那样:孩子们一走,她的心口就好疼,要捧着一杯热开水慢慢地喝,慢慢地平复心情。
父亲真的老了,与我们在一起时,他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坐在最中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声音洪亮地说话。他总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我们聊天。面对我们指出他不足的地方,他也总是呵呵笑着不再反驳……在人生的这个大舞台上,父亲已自觉地站在了边上。
这段时间,父亲会偶尔给我打一个电话,只要听到我在学校,他就会说没事,然后就数着离高考还有多少天,猜测我一定会很忙。我除了问他身体好、叮嘱他一日三餐要按时吃,其他的好像也说不上来。然后就挂了电话。
今天,我忍不住打电话给父亲 ,告诉他:周末,我就回家,我想吃血浆鸭,鸭子养久了,确实就不好吃了。
小时候,每个周末,我们在老家,等在城里的父亲回家;长大后,每个周末,父亲在老家,等在城里的我们回家……光阴不等人,今后,一定要常回家看看。